第二日,因为顾显棠的缘故,众人有机会得以见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空大师。
元空大师跟众人其实也就只是沈来和顾显棠能搭上两三句佛经,裴璟自是不喜老秃驴这种自以为四下皆空的论道,便坐在一旁把玩文欢的细长的手。
荣安十分端庄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若不是瞥一眼看到她幅度很小地晃晃自己的脖子,裴璟都觉得她身后树了根杆,笔直笔直的。
荣安趁那三人谈论佛经的时候朝文欢抛了个媚眼,却看到两人腻歪在一起,两只手一时覆盖在一起,一时比比大小,再一会十指相握,全然没觉得在佛法重地的羞愧感。她都要累死了,那边三人还在晕晕乎乎地说些什么道啊什么佛曰啊的,这边两人卿卿歪歪的,只剩她一人孤苦伶仃,唉,苍天哪。
好不容易捱到三人取完经,两人腻歪完,也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安之多谢大师指教,今日多头叨扰,多有抱歉。”
“欸,安之,元空大师本来就是喜欢说话的人,不必谢他。他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陪他聊了这么久,这几天来他得憋死。”
“名友,”沈来不敢像顾显棠那般对元空大师不敬,只得拱手作礼,“叨扰大师颇多,感激不尽,但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还是愿意来打扰大师。”
“小友不必这么拘谨,想来就来,老衲随时都在。”
元空大师在是打小就生活在监国寺,十三四岁的时候跟随老方丈游历南北,回来的时候带回来老方丈的关门弟子元悟,自接手监国寺以来约莫四十年了。
“文小姐安好?”众人离开时,元空大师蓦然对文欢说,“劳大师挂心,一切安好。”
元空合手不语。
“你什么时候回宫?”
“看心情,”秦瑶扇随手一掷手里的白玉棋子,不以为意道,“回去做什么?听那群老古董絮絮叨叨,还是看我那亚父耀武扬威?”
“陆江野还能让你比下去啊,我的陛下。”元悟落了一子,正好堵住秦瑶扇的退路,“你不回去,你的美人怎么办?”
“和尚,不是你告诉我的,四大皆空,色即是空,我又何必为了这些过眼云烟而牵肠挂肚呢?”
“陛下是红尘中人,不该和贫僧一般。”
“和尚,”秦瑶扇下棋毫无章法,全看心情,“你说我是红尘中人,你不也是从红尘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你都做不到无欲无求,”啪的一声,一子落,满棋终。
“陛下输了。”
“输了无所谓,我也不会玩。”秦瑶扇一粒一粒地拈起棋子,明明还是少年的身子清朗消瘦,手指指节分明修长白净,指甲修剪地圆润饱满,一看就不像是拿刀杀人的手。
等秦瑶扇将棋盘收拾好了之后,元悟才清了清嗓子说,“陛下此时也无欲无求么?”
“和尚,我最不喜欢和你们这些耍心机的人打交道,太累了。”
“你要好好说个话,我还能陪你唠唠,你这讲佛呢,还是怎样,无欲无求,我要无欲无求的话,那群人不得疯了啊。”
“你看我老娘,玩宫斗玩了二十年,从小宫女爬到太后,厉害吧。”十八岁的陛下终究是十八岁,眉眼之间还是带着阴郁,“她要真的无欲无求地待在后宫,我还真怕她无敌了。但是呢,她喜欢陆江野,她想插手朝政,我就不怕。只要一个人有想要的,他就不可怕。”
秦瑶扇可以随便说太后的不好,但是元悟不行。天潢贵胄,普通人议论不得。
“你看我,我喜欢美人,那些人就可劲地往宫里塞人。我要真的什么也不想要了,那些人根本就不会让我上位。”但没想到秦瑶扇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料理这些蛀虫!
“陆江野无官无职,确实是个闲云野鹤。”
“能别提他了么?”
“那提谁?荣安公主怎么样,要不要给你讲讲她的事情?”
“别,我等着她自己给我讲吧。”
上午晴朗,下午便是雨来。
一簇一簇的花开,满树满树的花落。
人面桃花相映红,花谢花飞花满天。
待到雨停,已经过了一个晚上了。裴璟毕竟有官职在身,还是要上朝议政的,沈来既已经看过花开,便也决定跟随裴世子一同回京。
剩下的三个人,摘取树上为数不多的桃花重新酿了三坛酒。
希望来年可以和心上人一同喝自己埋的酒。
从建国寺回来的时候,已经要四月底了,天气热了,薄纱绮罗松松散散地挂在姑娘们的身上,或多或少的露出白皙的肌肤,甜腻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长安,更添了几分闷热。
京西大营的考核开始了。
第一天报名的时候,文欢也去看了,因为某人也要参加比赛的。冒着被未来岳父打断腿的风险,裴璟还是决定在自家小媳妇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魅力。
“文小欢,记得啊,一会给我们喊加油。”无论是顾显棠裴璟这样的世家公子还是绿林莽匪出身的人,今日着装统一都是窄袖劲服,黑色的暗锦显得人十分修长,额,分人而言吧。
“我喊了加油,你们没赢怎么办?”
“啧,”顾显棠拿扇子在文欢头上敲了一下,“有你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么?下面的那是谁,是你未来夫君。”
“你们不就是走个形式么?”不知什么时候荣安也混了进来,穿着是时下流行的裙子,倒也不显得突兀,“干嘛还要人加油啊?”
顾显棠没说话,用扇子只了周围一圈人,说,“清和王定远王就不用说了,进门前都是一堆人在喊加油,还有那崔治新,有人家的红颜知己酒肉朋友来助威。我跟裴璟再怎么说也得有个牌面,不是?”
“你还嫉妒崔知新那毛头小子,你现在去品兰苑里喊一声,红粉知己绝对比那小子哆。”刚比完一场的裴璟满头是汗,也不知为什么,裴璟的那一队里分到的不是绿林好汉就是从军多年的**子,一个比一个使得花招多。
文欢从阿箬那里接过手帕,帕子在温水里泡过,现在正好用来擦汗。“你下一场是什么时候?”
“后天,这天越来越热了。到时候你就甭来了,热,安心在家待着,还不信我打不过他们?”裴璟仰头灌下一大口水,额头还是沾着星星点点的汗,刚刚打完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动不动地盯着文欢。
“咳,”顾显棠将手里的扇子往荣安怀里一扔,转身用轻功飞下看台。
好巧不巧,这一组里,正好有户部尚书之子,崔知新。
“小毛孩子,”顾显棠瞥国看台上一圈的莺莺燕燕,轻哼了声,也不管这是不是平常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弟了。“不好好上你的国子监,非要跑那烟花之地寻温柔乡,活该你爹把你送这来。”
崔知新正是毛头小子的年龄,最受不得刺激。哪怕面前这人是他日常从来不敢惹的人,此刻也是被激出几分胆气。“我喜欢娇娇,等我有了功名我就娶她,关你们什么事。”
顾显棠一怔,蓦然又笑了,“行,等你有了功名,定要十里红妆娶她。”
“三媒六聘,绝对不少。”
顾显棠此刻却笑了出来,俊秀的脸因为这一笑多了勾人的味道,笑得像只狐狸,又像一只偷了腥的猫。“要不然怎么就是毛头小子呢。”
果不其然,毫无悬念,崔知新上台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被扔下来了,带来充场面的红颜知己纷纷拿竹丝扇和绫绢扇捂着嘴偷笑。也幸好人多,场内热闹非凡,并没有多少人注意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