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文欢便打算去大理寺一趟，问问花辞镜有没有找到新的线索。甫一到大理寺门口，就看到有人在击鼓鸣冤。大理寺的官差把人拦着，那女子便坐在地上撒泼大哭，嘴里喊道，“你们官官相护，可怜我丈夫白白丢了性命，你们草菅人命，青天大老爷啊，你快救救我们啊，我们不活了啊，这还有没有王法……”
文欢问旁边的狱卒，才知道，今日大理寺五品以上官员都被留在了宫里。现下大理寺没个主事的人，唯一的一个六品官还因为拦这女人被划了脸。眼看着周围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不明事理的百姓细细叨叨地传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谣言。
“你们把她拉进去，去内堂审。”文欢示意狱卒赶紧将那女人拉进去，那女人似乎是有所忌惮，使劲挣开狱卒，“没有天理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只想给孩儿他爹讨个公道，我，我不跟你们进去，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啊，”
“各位乡亲们，我跟我儿子走了好几百里才到了长安，本想是替我那短命鬼丈夫伸冤，可他们官差硬生生要杀了我们，”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要杀了你？”
“我们命苦啊，命苦啊，我嫁给何虎那个混蛋，整天受他打骂，现在他死了，我一分钱都没拿到，还要被屈打成招，没天理，没天理！”
“这么可怜的啊，”
“可不是嘛，听说这案子还牵扯到了徐首辅呢。”
“哎呀，那可不是，听说徐首辅还是花大人当年的姘头呢，”
“是么，那怪不得徐府就搜了一圈啥也没事，唉，可怜这孤儿寡母的，那孩子也才七八岁吧。”
那女人跪在地上，听着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便又开始大哭了起来。这下不等文欢让拉人，狱卒便先一步将人扯进了内堂。
那女人进了内堂倒也是安稳了许多，不苦不闹，就抱着自己的儿子，悄悄打量这里面的人。
“我越俎代庖了，等你们大人回来，定会向她请罪。”
“文小姐客气了，要不是您，这外面会更乱，我们大人，”那官差扭头看了眼地上的女人，“我们大人苦，这位子也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若叫今日的事毁了，那才叫可惜。”
文欢蹲下身和那女人对视，可那女人慌慌张张地把视线挪开了。“你怕我？”
“你和他们都是一伙的，想把我们母子俩屈打成招，自，自然是可怕的。”
“你小孩？多大了？”
“十岁。”小孩怯怯地开口，黑白分明的眼睛倒不像他母亲那般算计。
“十岁了？”文欢原以为这孩子不过七八岁，哪知道都十岁了。那细胳膊细腿的，脸上没个二两肉，还带着青紫相间的伤。
“大理寺若真是你口中屈打成招的地方，那么你现在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因为你管不了这些人。”那女人大吼一声，浑身颤抖不止，死劲地掐着孩子的胳膊。孩子明明都疼得脸变形了，却还是不吭一声，当娘的也没放手。
“我确实管不了这些人，但是，我总有举报北夏奸细的权利吧。”
“刘大人，此人是北夏混进来的奸细，希望大人严加审问，势必要问出幕后黑手。”
“你污蔑人，我，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我怎么就成了敌国奸细，你们，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刘大人就是被她抓伤的那位六品官，虽然官不大，但那架势却拿的足，唬得那女人话也不敢说了。内堂安静地只有孩子时不时地抽气声，那是被掐地疼了。
不多时，花辞镜以及大理寺其他官员都来了，艳丽妩媚的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戾气，十分像那画本子里写的女鬼。
“她就是何虎的妻子？”花辞镜长腿一迈，坐到椅子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用沈老太傅的话来说就是，有伤风化。
单看花辞镜的容貌来说，也是不容易亲近的。长得太艳丽了，五官很有攻击性。尤其是眉眼深邃，常年紧着眉头，更让人觉得她不好惹，匪气十足。
“回大人，她就是何虎的妻子，王氏，那小儿是他们的孩子，今年七岁，叫，何妙。”
“何妙，”花辞镜接过刘大人的笔录，皱了下眉，“跟个女娃娃的名一样。”
正说着，那叫何妙的小孩却晃了晃，软泥一般的滑倒了地上。王氏也不哭了，抱着孩子不撒手。官差无法，只能强夺了孩子，王氏整个人十分惊恐，连滚带爬地抓着抱孩子的官差不让走。
“你小孩现在晕倒了，我们找大夫来看看。”
“不不，他没事，他就是饿了，大人不必麻烦你们了，真的，真的，我喂他点东西就好了，大人大人……”
文欢觉得王氏并不是很想让大夫看看自己孩子，反而怕查到什么东西，正疑惑着，就对上了花辞镜的目光，“有问题”，文欢对着花辞镜做口型，花辞镜也点了点头。那王氏哭爹喊娘的又是求天拜地的，就是没说过自己儿子怎么怎么样。王氏狡诈不如从她孩子入手，想必会得到更多的线索。
不理会王氏在外面的哭喊，将何妙安置到了大理寺的另一个房间里，等着大夫的到来。
“今早上是怎么回事？”文欢和花辞镜缩到角落里，“陛下要我们早日捉拿凶手归案，徐穿林早上也受人弹劾，说我也应该避嫌的。总之就一堆麻烦事，可能会另派人来接手这个案子，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只是避嫌，又不是罢官。”
花辞镜摆了摆手，没多说，“你应该多担心担心你自己，钟毓秀喜欢裴世子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她姑母又是仅次于皇后的钟贵妃，你最好小心一点。今早上裴世子的头发是你梳的吧，左相当朝就跟裴世子吵起来了。”
“吵起来，为什么？”
“左相为首的说你们有伤风化，伤风败俗，裴世子不乐意了，便直接怼上去说他们顽固迂腐。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听他们吵了。”
正说着，大夫就来了，给何妙把脉之后，大夫就说，这孩子中毒很深，应该是失传已久的浮云散。
“那大夫，这种毒会要命么？”
“慢性毒药，不致命，但是，也会伤了根本。”
文欢怎么也没想到何妙居然是中毒，而且这毒还是亲身母亲下的。
老大夫查出来何妙中毒之后，便审问王氏，那王氏不禁审，不一会就把自己知道的事全给说了。
“何妙身上的毒是我下的，那人说，会给我们好多好多钱，而且，而且，这毒也死不了人，我就给何妙下了。何妙也知道的，他知道，”
“你是他亲娘么，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那何虎的死，是不是也跟你说的那人有关？”
“对对，何虎跟张解良都卖命给那人，替那人搜罗试毒的人。我嫁给何虎之后，整日受他打骂，后来有一天，一个人给我一笔钱让我先带着孩子跑，然后等消息再回长安的。”
“具体什么时候？”
“何虎死的当天，他找到我们娘俩，要我们走的。走了大概有十多天，然后要我们回来的。”
“给你消息的那人你见面了么？”
“没，他带着面具，声音很低。”
“给你消息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然后他把我们接过来让我们待在一个庄子里，说两天后带着儿子去大理寺门口撒泼，他还说了一句，到时候没人敢抓你们的。”文欢发现何虎尸体确实是十多天以前了，当天仵作也说何虎死亡时间应该在两天以内，照这么看来，王氏并没有撒谎。
“没人敢抓？”这个人为什么敢确定没人敢抓王氏，他怎么就知道今天大理寺没主事的人呢？
“若清，把人待下去，严加看管，找信得过的兄弟看着。”最后一句话是花辞镜在许若清耳边说的，上次张解良是他们大意了，这次王氏这里，势必要小心谨慎。
“这个人，应该是大官了吧，”
“不是大官，怎么能知道今天大理寺会被留下呢。话说回来，要不是你，王氏还真的捉不住。”
“我可不知道你们今天会被留下呢，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另一件事。”
文欢双手一摊，特别无辜地说，“昨晚裴璟告诉我说贺元衡小时候并不是贺良在管，六岁才从老家接回来。到了长安之后一直有个老师在教他，贺元衡出事之后，那老师也就无踪迹了。”
“所以，你们怀疑那老师有嫌疑，不过听了王氏说的，我猜，安置他们的宅子就是贺元衡的宅子吧。”
“不是被查封了么？”
“有人只手遮天啊。”花辞镜笑了笑，转身继续审问王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