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是，生活远比你想象的要丰富，且糟糕。
每年到了大四，都是学生们最忙的一年，这一年，大家都忙着面试、找实习单位，侗样也不例外，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关注招聘信息和不断地面试。最近，她发现爸妈总是会有意无意的问自己对以后工作的想法，侗样当然理解他们的心情，可每当听到他们问“课程什么时候结束？”、“工作找的怎么样？”之类的话的时候，侗样总是莫名的烦躁，但也只能耐着性子一遍遍的敷衍。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也许，这就是所有面临毕业、即将走向社会的人的常态吧。很多时候，她都感觉自己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找不到出路，看不见未来。
课程还有一周左右结束的时候，侗样接到大姐林菁打来的电话，那时她正在去面试的路上。
她问大姐什么事，自己正赶着面试。林菁犹豫半天，说：“你......最近忙吗？”
“忙啊，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姥姥左边小腿肿了，今天去查了，医生说......可能是糖尿病引起的并发症......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如果是的话......”怕小妹听了着急，林菁尽量把情况说的没那么严重。
“是的话怎么样？”侗样急忙问，可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就......严重的话......会有截肢的可能。”
“啊？”侗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巴不得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被后面的人撞到也未曾察觉。
林菁安慰道：“没事儿，肿的不是很厉害，今天也只是去看看，还没确诊，别太担心。医生给开了药叫先抹着，好了......也就没事了，姥姥不让跟你说......我想着，还是告诉你一声......”
侗样震惊到说不出话，明明前几天电话里还好好的，怎得突然就生病了呢？挂了电话，侗样第一个念头就是给外婆打电话，可半天终是没能按下拨出键，她还有很多地方没想明白，还没做好接受事实的准备......盯着手机，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前几天在电话里，姥姥会说那样的话，姥姥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挺好的......”现在想来，姥姥其实是在说“孙女，姥姥生病了。”吗？姥姥那时的脚一定已经肿了，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会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吧？而那天的自己，还冲她发了火......侗样心急如焚，她想马上回家，陪在姥姥跟前，寸步不离。可学校最后两周赶上各科结课考试，自己每天又忙着找工作，根本就回不去。
到了晚上，侗样终于鼓足勇气拨通了姥姥的电话，电话那头仍是熟悉的声音传来：
“囡囡啊~”
“......姥......”
“诶，你吃饭了吗？”
“......嗯......”
“那就好。”
......
“喂？囡囡？”见侗样半天不说话，姥姥喊着她的名字。
侗样听见了，却不敢回应。她想说好多好多，但怕自己一张嘴，眼泪便会流下来。从知道这件事到现在，她不是上网查各种糖尿病的并发症，就是一个人坐在桌前默默地流眼泪。她回忆起自己15岁那年，周末放假，接她放学的人从姥姥变成了爸爸，爸爸说姥姥前几天突发脑溢血住院了，趁着周末带她去看看。她半信半疑，一路上都觉得爸爸在骗自己，直到推开病房门，见到躺在床上鼻子里吸着氧，手上打着点滴的姥姥，她惊呆了，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姥姥，她扑到了姥姥跟前，“哇”的哭了好久。她记得自己跟姥姥说，以后有什么一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姥姥跟着她一起流泪，说“好”。
“姥，我再有一周就回去看您，啊。”强忍着哭腔，故意提高了嗓音，努力不让姥姥听出什么异样。
挂了电话，侗样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大嘴巴，她想问姥姥为什么生病了这么久都不告诉自己？到底有没有按时吃药？她想跟姥姥说不要怕，即使她不能走了，她也会孝顺她。可是她半句都说不出口。她在害怕，害怕姥姥从此真的就走不了路了，怕姥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承受身体残缺的痛苦，更怕面对这样的姥姥。她还想跟姥姥说对不起，明明知道生病的姥姥比她还要痛苦，却还在内心责怪姥姥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她添乱......
侗样最终还是在老家找了个公司，各方商量好后，侗样便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家。临走前，和室友相约着吃了顿饭。室友花花说自己这两天终于找到了一份待遇还不错的工作，已经谈好了课程结束就能入职。侗样问她‘你喜欢这份工作吗？’，她楞了一下，尴尬一笑，回她道‘还凑活，主要是......待遇挺好的。’，侗样笑笑：“那就行。”室友莹莹的工作，是家里人给找的，据说是个国企，转正没问题，工作不累还稳定，莹莹开玩笑称：“养老没问题。”
其他人都笑了，各自谈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室友方方说起不久前一次放假回家，临出门想起来忘拿了什么，转身一个回眸，发现妈妈偷偷的抹了下眼泪，瞬间心疼。
“看到我妈这样，我甚至有了‘要不等毕业了，干脆就在家里找个工作吧’的想法，那时候，什么理想啊，抱负啊，不甘啊，好像都抵不上妈妈那一个动作。”方方说着说着有些哽。侗样则想到了姥姥，内心一阵酸涩，放到以前自己怎么都不可能妥协的事，如今，侗样竟真的要妥协了。
她们讨论着在上班之前回家一趟，列着各自的回家计划表。侗样想，她大概也需要一份计划表，一份长久的留家计划表。
回家那天，天气出奇的好，侗样坐在回家的车上，隔着玻璃，感受着严冬里难得的暖阳，感觉无比的讽刺。她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打了败仗的逃兵，正以一种看似体面的姿态跟这个城市道别，慢慢驶离自己的憧憬与梦想，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