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蓝终于如愿去了日本。
一大早,就往家庭群发送了一个位置:常盤町。说自己已经安全抵达日本。侗样问:“二姐,之前问到哪儿怎么没回的?”隔了一会,侗蓝回道:“之前船在公海,发短信40一条,电话70一分钟,流量9块钱3M,联系你,你给我报销啊?”侗样吓一跳,默默地让自己禁了言。本来还想让她到了日本,一定要去吃一次正宗的味千拉面、看看到底有没有深夜食堂存在之类的,怕说得太多,找自己要流量费,就忍住了。果然,贫穷使人寡言。
谁在年少轻狂的时候还没几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呢?科学家、宇航员、飞行员、超人......对侗蓝来说,“去日本”就是她的不切实际。那会儿,QQ刚开始流行,某天她刷空间时,偶然看了一个某日本男子偶像团体的表演视频后,便深深地被其中的一个男孩吸引,自此,便开始了其长达几年的单相思。家里关于日本的杂志、海报逐渐多了起来。那时,姐妹俩住在一屋,面对着满屋子的海报,每次换衣服,侗样都有种被十几双眼睛盯着的羞耻感。到了晚上,还要听二姐讲这些人的出道故事,讲到动情处,甚至喉头哽咽。侗样有时看着直犯恶心,加之实在犯困,便朝着那些海报努努嘴道:“二姐,他们,是你爹啊?”随之招来一个大白眼,转身关了灯,“赶紧睡!”
侗样后来想想,自己当时应该问‘他们,是你儿子吗?’可能会更为合适。毕竟,每次只要谈起他们,二姐的眼神里,都会散发出一股子老母亲的温柔。
再后来,大概是意识到了跨国度婚姻在我们这个三线的小城里,大众的普遍接受度也不是很高。侗蓝慢慢变得不再像之前那般狂热,每天上学前也不再跟那些帅哥一一“拥吻”。侗样还以为,二姐终于认清了现实,甚至一度为这段被残酷的现实扼杀于摇篮中的“跨国爱恋”扼腕痛惜。谁知,高考前,侗蓝偷偷地到书店买了两本日语入门,每天躲在房里偷学。高考填志愿,更是报了个旅游日语的专业。大学时期,她还曾有过去日本留学的打算,把这个想法跟爸妈一讲,就被以路途遥远、费用昂贵、中日关系不稳定、不安全等理由果断制止。毕业当起了导游,从此便开始世界各地的转。林晓来料定,她总有一天会“转”到日本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关了手机,伸一伸懒腰,洗漱完毕,侗样给自己搭了一套看上去不是太休闲的衣服,背着个斜挎包,出了门。
临近毕业,同学都忙着找工作,侗样也不例外,今天,有个面试。
在路边随便找了家早点店,一碗稀饭外加一个鸡蛋两个包子,吃完以后,浑身暖暖的。出了店门,站在马路上,感受着早上微暖却不强烈的阳光洒在身上,颇为舒服。今天,会有个好结果吧。
转了好几次车,终于在约定的时间前找到了公司。站在楼下,手里拿的是早上刚从复印店打印的一摞“作品”,侗样万分忐忑。不过也没能犹豫多久,看了下手机,时间临近,于是一咬牙,一跺脚,抬腿上了楼。
“你......”
“嗯。”
坐在会议室的座椅上,侗样紧张的搓着手,望着坐在斜对面那个被称作导演的男人,此刻正半眯着眼睛,百无聊赖地翻着自己的简历与作品,从脸上看不出没有一丝叫做“情绪”的东西。
半晌,他缓缓地抬起头。
“说说,为什么想做编剧?”
人们常说:你可别关键时候掉链子啊。可要是按照电视剧里面的发展,这句话往往就是掉链子的前兆。很显然,大脑选择罢工,组织语言失败。
“就......挺想当的......”许等待的时间太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先说了出来。
侗样想了想,觉得太没有说服力,顿了顿,开始补充道:“我喜欢,写一些东西。之前看过一些影视剧,就觉得有些剧情很好,很吸引人,然后我就想......”
“然后你就想当编剧了?”不失礼貌的打断,对面的人抬起头,扶了扶镜框,嘴角微微上扬,那意思像是在说:“你在胡扯什么?”
侗样试图解释:“我是觉得......觉得这类影视作品很贴近生活,也很写实,我很喜欢这种风格的作品......然后就想着,我是不是也可以尝试写点东西......什么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没了来时的底气,一种强烈的挫败感蹭地涌上心头。
“正好今天有时间,我就来跟你聊聊吧。简单来说,第一,你不能说你看过一些电视剧、电影,就说要当编剧;第二,其实现在有很多年轻的作家,他们在成名之前可能就写过很多东西了,可是你——”他晃了晃手中那份略显单薄的“作品”,眉间微蹙,无奈的笑了笑,各中意思尽现。“第三......”听到这儿,侗样便再也集中不了精神,恍惚间,只觉得周围昏暗起来,心底有个屏障在慢慢的崩塌。
那是她的自尊。
侗样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隐约记得自己最后苦笑:“可能,我之前,不太了解吧。”
关门前,听见什么被扔进垃圾篓的声音。
原本来时很远的路,回去时竟短了很多。停下脚步,抬头望了眼愈烈的阳光,周身感受到的那股炙热,竟让人格外烦躁。
今天的天气,真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