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男人转身走到窗台前时,诸安心放下枝叶,缩回脑袋,躲在丛叶里,大气也不敢出,透过微小缝隙,她看到了男人正拧眉注视着她藏身的梧桐树。
从男人寡淡的神情,泠漠的脸孔,可以看得出,他并未发现树上有人,无神的目光,却久久凝绞在那一树丛叶上。
少顷,男人收回视线,转身走回床边,为床上熟睡的孩子盖了盖被子,大踏步离开。
诸安心拍了拍胸脯,一脸惊魂未定,还好没被他发现,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怪异的行径。
扒开一树密丛,正想跳下树之时,眼尾瞥到了那抹冷沉的身影,似乎正在向她这边靠过来,别……别过来啊!心里哀嚎的同时,她已缩回了伸出的半只脚。
怕什么偏偏来什么,男人居然就那样笔直走了过来,站在树下,抬头往树上望去,天……安心做了个深呼吸,她几乎像一尊雕像,都不动一下,整个世界仿若静止,如果不是她躲的那根枝丫太过于结实繁茂,男人八成就看到她了。
树为什么会摇晃?地震了?
诸安心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似乎也在摇动,她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树影,影子绰绰丛丛,好像并没有动也。
垂下头,她便看到了贴在青色树身上那支戴着瑞士镶着绿钻金表,骨节分明的手,五指修长,指甲修剪圆润,一双充满艺术气息的手,却是商界冷血帝王的。
他低着头,嘴里咬了根烟,从她的角度看下去,男人的五官棱角更分明,比侧颜更俊帅几分,男人另一支手在衣袋里摸索着打火机,打火机找到,两指捻了出来,拧燃,点烟。
“费六叔。”
童稚的声音,柔嫩鲜亮。
不多时,一抹小小的身影从前方奔了过来,伸手抱住了费南城双腿。
“费六叔,你在这儿干嘛?捣鸟窝吗?”
男孩虎头虎脑,张着一对乌黑发亮的双眼,充满了惊奇问。
这个孩子,诸安心并不认识,非常陌生,他喊费南城叔叔,也不知是不是某个佣人的孩子。
“嗯。”轻应了声,费南城慢条斯理抬头望头顶一眼,指着某处,嘴角含笑,“虎丫,上面有窝鸟蛋,好大的一窝,要不要上去拿下来?”
听说对上有窝鸟蛋,虎丫的眼睛更亮了,吞咽了口唾沫点着头,“好呀,费六叔,你帮我去拿?”
费南城漆黑的瞳仁划过诡光,嘴角的笑痕扩大,“虎丫,费六叔昨天开车出了点小车祸,手臂疼,没力气爬树。”
说着,费南城拍了拍自己的左肩,“你踩我肩膀,我送你上去?”
虎丫看了看他,又望了望密密丛丛的枝叶,不得不说,费南城的话太有诱惑力了。
小男孩想了想,最终难抵诱惑,兴奋地点着头,手脚并用,开始在费南城身上攀爬,见他配合,费南城难掩嘴角的笑,掐了烟头扔掉,双手穿过孩子腋下,一甩手,孩子已稳稳坐于他左肩,坐在肩头的虎丫,东瞅瞅西瞧瞧,“费六叔,你托虎丫屁股,虎丫才能踩到树身。”
费南城又把孩子的身体举高一点。
孩子得力后,单脚踩上藏青的树身,伸手抓住一截树枝,孩子虽然七八岁,可是,手脚十分灵活,看得出来,是个顽皮的孩子,平时也没少干捣鸟窝的坏事,没两下就爬到了密丛下,双脚夹着树枝,抬头,看着那片神秘的繁茂枝叶,眼睛里,那抹兴奋的光彩更亮了。
“怎么样?”
费南城清冽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马上,费六叔,别急。”
小手臂高举,拔开了密密的叶丛,小家伙没看到鸟窝,却看到了一双澄净的秋水眸瞳,呀,小家伙刚想喊出声,什么东西从上坠下,刚好塞住了他小巧的嘴,虎丫张着一对黑眸,黑珠子转也不转,像被人使了钉钉法,无法动弹分毫。
女人俏丽的五官,璀璨的容颜,让虎丫感觉看到了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你在这儿做啥?”
虎丫嘴里咬了颗野果,话音含含糊糊,听不真切。
可是,树丛上的诸安心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虎丫,果子好吃不?”
“嗯。”孩子咽了口口水,点点头。
怕树下的费南城听到,诸安心仰首,看向不远处树枝头的那个鸟窝,鸟窝很小,只有两颗鸟蛋,如果鸟儿回来,丢失了鸟蛋,一定会抓狂,可是,她没有办法,对不起了,小鸟儿,心里默念了句。
然后,伸手摘了鸟窝,玉莹修长的指节,穿过缝隙,将鸟窝放到了虎丫的掌心。
然后,向虎丫指了指树下,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虎丫眼珠子转动了下,表示明白她的意思,虎丫拿着鸟窝,小心冀冀地,慢慢矮下身子,原路返回。
虎丫跳下费南城肩头,将鸟窝放到男人手上时,男人的脸忽地冷沉,“你摘的?”
“对。”虎丫答。
树上还果真有鸟窝。
当然,鸟儿并就爱栖息树上,这并不稀奇,可是……
见孩子嘴角染了嫣红,他问,“这是什么?”
虎丫咧嘴一笑,用衣袖擦了擦嘴唇,“树上长了几颗野果,我商鸟窝时,顺便就摘来吃了。费六叔想吃,早知道,我就留两颗下来给费六叔。”
等等……
费南城抬头看着密丛油亮的叶子,明明是株梧桐,哪里会有果子?
他再看了看周围,除了清一色的绿叶,并未见到半颗果子。
“谁给你的鸟窝?”
他问,语气不再像先前温柔。
“我自己摘的。”
虎丫想也不想就答,他不会出卖仙女姐姐的。
那可是他的女神。
费南城还想说什么,被虎丫一把拽住了衣袖,“费六叔,我要学孵鸟,你能教我吗?”
看着古灵精怪的孩子,费南城头都大了,他明明是让孩子上去抓藏身树上的女贼,画风怎么忽然就逆转了?
见费南城的目光不停往树上看,虎丫纠缠的更厉害了,抓着他不撒手,“费六叔,你最厉害了,走,你帮我孵鸟蛋去,今天,老师给了我一篇作文题,让我们见证生命的奇迹,如果费六叔,能让虎丫见证生命的奇迹,虎丫一定给你叩头谢恩。”屁大点的孩子,脑子里装的可能比大人更稀奇古怪,费南城是被他硬生生拽走的。
费南城与虎丫的身影刚消失在梧桐林,诸安心这才松了口气,从树上一跃而下。
在鎏金别墅吃午饭时,想着白馨爱吃草莓,便抓了两颗放衣袋里,紧要关头,却能搪塞过去,她佩服那个叫虎丫的男孩子,聪明绝顶,居然瞒过了费南城那样厉害的人。
一物降一物,这话一点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