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拉着华丽的车辇轰隆隆压过虚空,流陨般的各色幻器交相辉映,划出璀璨的长尾;却又在临近那一界的瞬间熄了猖狂的火焰,仿佛被压低的兽类,小心的进入。
那是一片广袤的域,位于域外最中心的位置,被各族势力众星捧月般环绕。
不见宫宇,映入眼帘的反倒是一片草长莺飞人间盛景。入目先是一块巨石,矗立在那里,上面铁钩银划出“栖都”二字,下面洋洋洒洒跟着一百六十九个名字,除凤娑之外,均以“封”字做姓。
栖都。
它是灵族圣地。
亦是域外最强势力,代表着域外至高无上的地位。
人来人往,骄横又小心,一眼看过去,竟少有五境之下的人。这些均是皆为各势力掌权人,有些带着后嗣,受栖都之邀至此同贺,无一人拒绝。
十日后即是它落成九万年的庆典,亦是栖都族长凤娑的生辰之日;灵族在外漂泊的游子都在全力赶回,在这一日寻根。
若是往日,也不一定能请得出如此数量的主人们,但在此之前,泣鬼尊主已放出消息,栖都五位继承人均将随凤娑一同入场,正式走进域外势力的盘根错节中。
继承人是一个实力的未来,没有领主会不关心另一个势力在未来对自己的影响。而栖都的这几位殿下的强弱品行,几乎代表了下一代域外的格局。或多或少的,来者都有试一试水的意味。
但真正吸引他们的还是另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域外最为强大的三位尊主将于庆典当日齐聚栖都,带领众人开拓永夜星海这片秘境。
永夜星海在十万年前出现时,不过域外边界处一处裂隙,并未引起注意;直到一些散修陆陆续续从边缘带回域外之中都很少见到的奇珍异宝,才逐渐引起各势力的注意,因为所得数量有限,各掌权人也并未在上面下多少功夫。
然而,两万年前,这道缝隙忽然疯狂扩张数十倍,震了域外个天翻地覆,大量异宝倾泻而出,终于惊动域外高层。闲尊巫七元三探这裂隙,叹了口气,这低调而风趣的隐士,终究还是来到栖都,脸色凝重的同泣鬼尊主商讨一月有余。
各势力屏气凝神,观察着三位尊主的动向。
原本沉寂多年的泣鬼尊主,忽然到了那片缝隙里面,金莲疯开,遮天蔽日,直接封印了这处不可预测的秘境。
然后带回来了一个封重。
两万年对域外来说不过弹指之间,细沙般从指缝间流走,只留下那微弱到不易察觉的触感与一点儿残留的记忆。
但却足够一个孩子长成少年。
域外广袤,会面不易,各大势力之间相通的道路又几乎都被一个栖都隔开。对各方势力来说,这次庆典更像是一场的变相的交易会。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即使没有和三位尊主交谈的机会,也能和其他领主接触,组合起共探秘境的利益团体。
这是“出日”之后最大规模的行动了。由域外最强的三位领头,聚集了域外诸多大能,开辟一片初生而富饶的地域。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行动之后,将是域外势力的大洗牌。
有人会陨落,有人会崛起。
各位领主客气的交汇,交谈间眼角余光却又不自觉的飘出去,寻找其中一个艳丽又散漫的身影。
只是,外面正在被四处寻找的泣鬼尊主却正毫无自觉的趴在桌子上,拿着朵花,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花瓣。百无聊赖得一偏头,整个化成一摊人形的软泥。
桑衣并不长住栖都,这次回来带有目的。
她懒得应付那些巴结讨好的脸,更不乐意出去给人围观,干脆在栖都不显眼的一处凉亭里蜷着躲清静。所幸栖都的小辈们都还应付的来,有桑衣凤娑两位尊主坐镇,想来也没人敢找什么事。
她结了个简易的小阵法照在半空里,把庆典那里的情况映了个一清二楚,不时扫上一眼。需要她出面的人都还没来,桑衣把那一拢花瓣聚在掌心里团了个香气四溢的球。
忽的向后旋掷而出。
身后金色的利刃旋飞成个削铁如泥的空环,顶上那团原本柔软的花瓣,竟发出金石撞击摩擦的声音。那花团倏忽散了,仿佛有了灵识,围着那金环攻击,桑衣指尖沾着点灵力操纵,和它打了个不相上下。
桑衣的身影游鱼般向左侧一滑,下一瞬间一只温润修长的掌就裹挟着灵力在那里扑了个空,就借势一翻,长腿扫出。那少年身法极好,辗转腾挪仿佛招招直至要害,但对于久经战场的桑衣来说却不够看的。
手从他腰后伸出,不知如何动作,把那少年从半空中卸了力。一声惊叫。一个没想真打,一个舍不得动手。跌地的瞬间又被桑衣闲闲的勾着领子捞起来,她拿眼角挑着他,道:“嗯?臭小子,破了个皇阶翅膀硬了是不是?都敢对我动手了。”
被扯在手里的少年回头看她,愤愤中又带了几分委屈,云墨般的长发难得正式的束起;容颜尚且青稚,却已能看出日后的绝世之姿。
眉如是远山之黛,眸如明潭灵韵。
即使是在盛产美人的灵族,封重也是极为出众的存在。桑衣笑眯眯的看了会儿美人,忽然就势一松手,这个高度又来不及调整姿势,那少年又猝不及防到底还是接触到了那一片软草。
为老不尊的泣鬼尊主毫无负疚感,在少年无语的眼神中伸手拿起了跌在地上的那把武器。
那是一把极其精细的扇子,不知抽了什么兽类的骨,掂在手里颇有分量,扇骨上刻了浮雕,细细打磨光滑;这不太稀奇,但少年竟然直接在上面抽髓化线,绘制了一个法阵,这就极为难得了。这把扇子,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
封重懒洋洋的动了下,就这这个姿势屈膝随意地坐在地上,扬了扬眉,似乎是在等着她点评。桑衣偏偏有心逗弄,一把扇子在手中来回翻弄,又转身拿食指戳在少年的额上,佯叹道:“骨是好骨,但可惜制作的人技艺不精,平白折了这骨的价。”
少年瞬间炸了。
飞扑过来要抢,桑衣左躲右闪,每次都擦在少年的边缘避过去。
桑衣笑吟吟的,还能抽空看扇子,笑成一只狐狸。“唰”的一展,却愣了一下,这把扇子内侧的扇柄上,写了潇洒俊逸的两个字。
她的名字。
这把扇子,居然是给她的。
俊美的少年,眸光潋滟又骄傲,透着未经世事污浊的干净温柔,忽的低笑一声。干脆倚上一旁的柱子,任由桑衣把玩那把扇子。
她小心地把扇子双手一扇扇展开,更为惊奇。
这扇子共分十二骨,每一骨都是一个小型的法阵,相生相依,循环着给其他扇骨提供灵力,总起来还能组成一个大阵。
要说对符文的天赋,封重绝对是最顶尖的那一类。桑衣歪着头考虑是不是要给孩子讲点更深的内容。
封重道:“喜欢吗?”
能不喜欢吗?桑衣对这把封重不知倾注了多少精力的扇子简直爱不释手。
她挑着笑往那边看,眉头忽然微不可见的挑了一下,到嘴边的表扬直接滑成另一句话:“喜欢归喜欢,我可也没说刚刚这件事揭过去了。”
这话摆明带着几分问题,封重莫名其妙,抬头就看见眼前一道金光,催风而动,势不可挡,直接向他横切过来。刚刚送出手的扇子瞬间成了攻击自己的武器。
为什么?
封重身体本能的动起来,眼神茫然。
桑衣笑容莫测。
躲,已经来不及了。
扇子力度不减,根本不是平时逗弄的玩笑,这一下是实打实的攻击。
尽管封重确定她不会真的伤到他,但这一下也够他狠狠吃下苦头。
少年双手结印,咬牙打算硬接下这道攻击。
但下一瞬间,一只分明有力的手拦住了少年,也替他接下了那内敛劲力的一击。
灵力相撞,如有实质,封重瞬间闭上眼保护自己,被那人护在身后毫发无伤。四周的花草摆设却全都遭了殃,凌乱破碎了一地。
桑衣笑眯眯地说:“我掐指一算,今天有美人投怀送抱。”
来者看着她,又低头看看周围的狼藉,也只能无奈的苦笑:“我刚刚回来,尊主便要验我的功课吗,伤到了小重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