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此刻稀稀落落下起雨，滚滚雷声在暗灰色的云层间轰鸣。
“这雨下得真是大啊。”崇政殿内，李神福看着窗外的雨帘感叹道。
“干爹，”李神福的副手秦翰哆哆嗦嗦地走到了李神福身边，轻轻往自己手上呵着气，“这刚入秋怎的突然就冷下来了。”
李神福摇了摇头，他猛然想起了那个人，她就是死在这样凛冽的天气里的：“这样的天气怕是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啊。”
“啊？”秦翰有些茫然。
“李神福！”殿内皇帝辗转许久，刚有些困意，窗户却突然露出了一丝缝隙，以至于屋内的烛火摇摇晃晃，开始忽明忽灭，伴着暗暗的幽香，让皇帝直接惊起，陪睡的方郡君也被吓了一跳，一骨碌床上爬了起来，瑟瑟发抖地看着皇帝。
“官家怎么了？”听到皇帝的喊声，李神福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看着已经走到窗边发呆的皇帝和一旁直哆嗦的方郡君，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帝突然开口。
李神福心中一惊，脑子里疯狂地转着该如何回答，寻了半天却也没有合适的答案，便只得如实回答道：“今日是李夫人的生忌。”
皇帝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我们去春和馆吧，缃纭你先回去吧。”
春和馆位于皇宫的最西边，曾是先帝为自己的皇后所修建的小憩之所，而如今早已经荒废了，眼下这里只存放着一座棺椁，便是李夫人。
“淑华，我来看你了。”望着棺椁，皇帝剑眉之下一双明眸闪出了泪花，双唇也在颤抖。
“你记住我现在的样子，记住你所做的一切，我会夜夜入梦，让你心惊。”
皇帝回忆起李夫人临死前的话，回忆起她在大火之中，面容枯槁地垂下了双手的样子，眼中尽是泪水。
“老夫人您是说李夫人是被官家一把火烧死的？”与此同时，西京孙府的鸣安堂中，刘绮雪正和柴绍情闲话家常。
柴绍情看着一脸惊恐的刘绮雪道：“自然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是，”刘绮雪有些迟疑，“官家若是不想李夫人活，大可以用其他办法，这一场大火，可是差点儿连六皇子都烧死了的。”
“他就是希望母子俱亡”柴绍情幽幽道，“因为李艳娘的缘故，官家对李夫人当时并没有那么疼爱，但是最初是先帝闻李夫人有容德，将李夫人赐给官家的，因此先帝对官家和李夫人的关系十分关切，那年官家因为李艳娘之死迁怒李夫人，先帝看不过去宣召二人进宫，谁知回了王府没几日，李夫人便有孕了。”
“官家难道怀疑这个孩子是先帝的？”刘绮雪愈发震惊，脸上的表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清玥曾经怀疑过，是宋皇后告诉官家的。”柴绍情依旧是毫无表情地幽幽道。
“您说什么？”二人只顾着说话，一时之间竟然没有看到一直站在门口的赵元佐。
赵元佐许久没有出门了，但今日不光是李夫人的生忌，也是孙宁馨的死忌，赵元佐、赵元侃、赵元份、赵元傑和赵元偓原就是相约一起到孙守彬家中聚上一聚的，但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些。
刘绮雪神色微微一滞，不知如何接话。
但柴绍情却神色如常道：“这么多年，也该是告诉你了，善儿多年不出仕不经商也不娶妻，大皇子你可知道为什么？”
孙贞善是孙家十分出色的儿子，在几个兄弟之中确确实实是最拔尖的，六岁能引弓射雕、八岁便通晓诗文，先帝也曾对孙贞善的超高天赋啧啧称奇，只是在李夫人离世后，孙贞善却突然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之中，孙守彬夫妻对外只说孙贞善跟着仙人修道。
刘绮雪来到孙家的日子也不短了，但也只是在那次宴会上见过孙贞善一次，并不知道其中原委，因此此时也是愣愣地看着柴绍情。
“那是因为那场大火，为了救李夫人，善儿的整个右手都废了。”柴绍情闭目片刻，似平常事般说着，但却惊着了赵元佐和刘绮雪，“而他也是那场大火的唯一证人，为了保全他，我们只能让他远离朝堂，省得官家赶尽杀绝。”
随后柴绍情便徐徐讲起了当年之事——
赵元偓出生后，宋斯不止一次暗示皇帝，这个孩子更像先帝一些，并且宋斯对赵元偓也是十分宠爱，远胜过对其他皇子，这让本就心性多疑的皇帝对李夫人产生了怀疑。但皇帝不想留下个苛待妻妾的罪名，于是便在那个寒冷的夜晚，一把火烧了颜素阁，还命人做了手脚，让火势得不到控制。
但老天似乎看不下去了，一场大雨下来，几乎浇灭了大火，但李夫人知道这场大火就是为了烧死自己，所以她将赵元傑和赵元偓托付给了进宫看望姐姐的孙贞善，之后李夫人便自己在室内倒满了发油之类的引火之物，生生烧死了自己。
孙贞善本想冲进去救李夫人，无奈李夫人一心求死，最后也没救出来。
“惟吉，你母亲为了你们才做到如此，就算你知道了真相也万万不可冲动，”说完这段往事，柴绍情立刻嘱咐道，“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你看看傑儿，他便是亲眼目睹了一切才会变得如此啊，你想想庭轩和偓儿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
柴绍情并没有危言耸听，但赵元佐并不领柴绍情的情，母亲的死是他一生的痛，他万万没想到，杀死自己母亲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于是他一言未发地起身离开，目光中透着阴鸷冰冷。
“老夫人，不会出事吧？”看着赵元佐离去的背影，刘绮雪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但这个时候，柴绍情却是一口鲜血从口中奔涌而出，她死死抓住刘绮雪的手颤抖着喉咙道：“再不说出来，恐怕这个秘密就要随着我去了。我与善儿不知何时中了一种西域奇毒，我思前想后，唯有这个秘密如今是只有我和善儿知道的，再想想同样知情的宁儿难产而死，我真的不能甘心啊。”
刘绮雪见柴绍情因为吐血而面如死灰，立刻慌了神，她急忙扶住了柴绍情柔声道：“老夫人你要做什么，绮儿帮您。”
“我要你扶持襄王为储君，”柴绍情字字鉴定却又声线柔和，“绮儿，如果我去了，请你念在孙家对你有恩过，保全孙家平安，就算是长房和三房，也尽量留她们血脉，可以吗？”
柴绍情虽然与小田氏不睦，但是她心中也知道，孙守彬最是重视亲情孝义，如今她能做的就是保全整个孙家。
刘绮雪望着柴绍情充满期待的目光，着实没有办法拒绝，她轻轻点了点头，如水双眸似结了冷冷的薄冰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