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缓缓前进,窗外的树在缓缓后退,夜晚渐渐降临,火车经过的城市灯也亮了起来。火车已经从早行驶到晚,外婆说很快就要到站了,或许徽县的空气已经飘入了我的鼻腔里。
徽县对我来说,是一个富有魔力的地方,装载着很多我想知道的事情。
外婆和我说,三岁以前我们都生活在徽县,爸爸妈妈都是徽县人,爸爸离开徽县没多久后,妈妈也带着我离开徽县去庆城寻找爸爸。
在火车上坐越久,某些记忆也就零零散散地被剥开,那时我似乎是六七岁的模样,和妈妈也是在火车上,我坐在行李箱上,妈妈站在我身旁,周围有很多人,特别挤。
还想回忆多一些,就再怎样也想不起来了。
这不过才读完初中,小学六年级以前的事我愣是只剩下一些模糊并且继续更模糊下去的记忆碎片,以前的事情,自然而然一步步远离我,我忘却的东西确实太多太多了。
有一些人,天生不记事,爱忘事,我想我就是这类人吧。
我在上铺扭捏了半天,最后还是窜下床坐到外婆身边,问她:“外婆,我是不是以前小学的时候坐过火车?”
外婆看着窗外,似乎在回想当年发生的事情,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是有一次,在你刚上小学时,千华得知你奶奶病逝的消息,就买了票带着你回去了一段时间,那时候票买得急,你们买到站票一路站着回去的。”
我心一惊,回去奶奶家!那我和妈妈会不会见到爸爸?外婆看出了我眼中的疑问,我都还没问,她就已经回答我。
“你们赶回去时,葬礼已经结束了。千华说,她回去住了一段时间,也没见到你爸半点影子。”
“然后呢然后呢?”
“她回来之后,很伤心,抑郁了一段时间。”
外婆一边说一边看着窗外,每次谈到和我妈妈有关的事,外婆的语气都会夹杂着一丝心痛,而外婆说的每一个词也像石头一样重重地砸进我的心。
“以前我还会看见千华把你爸爸的相片拿出来翻一翻,看一看。自那次徽县回来以后,你爸的照片就没了。”
“没了?”怪不得,上初中后我开始喜欢翻妈妈房间里的东西,可任我怎么翻也从未在妈妈房间里找到一张我爸的照片,原来都没了。
我好奇地问:“怎么会没了呢?”
“都被烧了,那天我在家里看见你家阳台冒烟,我以为千华要带着你寻死,跑去的路上我差点就要打110和120,幸好跑的急忘带手机,不然就闹了大误会。”外婆可能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觉得有些好笑,捂着嘴摇着头笑了几声,才继续说,“开了你家门,瞧见千华在阳台上烧照片,你被千华喝止在房间里,那时候我又气又无奈。”
我依旧没有一点印象。
“你现在还记得爸爸的样子吗?”
我稍微用点心在脑海里搜索爸爸的影子,无果。只好对着外婆摇摇头。
“唉。所幸,千华是挺过去了,现在也过得人模人样的。”
“外婆,你告诉我这些,妈妈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吧?”
“该知道的始终是要知道的,知道以后就不要再总是好奇这些伤心事啦,我也不喜欢再提,以后就别问了。”
我点点头。心想:或许可以趁这次机会,去奶奶家看看。
夜晚八点十三分,火车广播响起:“各位旅客你们好!前方停车站是休宁火车站,有要下车的旅客,请您提前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包裹,做好下车准备,到站停车5分钟。”
这时列车员也走过来了,吆喝着乘客索取回卧铺牌。
我爬回自己的床,把我散落的行李收拾好。今天白天趴在床上看了一本书,是饶雪漫的新书《左耳》,书里说:爱对了是爱情,爱错了是青春。
我想,如果是我,我爱的第一个人会是爱情还是青春?
夜晚八点二十五分,火车到站。我和外婆一前一后踏上站台。
“相思啊,你看一下二姨在哪里。她说了来接我们。”
我还没来得及环顾四周,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喊我们。
“妈!妈!婷婷!”
我回过头,正是二姨,她站在不远处一边喊着一边对我们招手。
顾依婷,是我以前的名字,突然被人喊作婷婷有些不习惯。
二姨接过外婆手上的行李,然后侧过头看了我几眼,说道:“婷婷现在美丽大方,女大十八变啊,看着还是像顾景辉多点。”
“千实。”外婆打断了二姨,有些不满地说,“你说你也是自己开店做生意的人,怎么这些年还是不会好好说话。”
“妈,你也知道我们徽县都是老实人,谁说话不是直来直去。”
外婆揽着我的肩膀,示以安慰,然后瞪了二姨一眼。
我笑笑,其实我并不在意,这没什么的,像谁都好,我还是我自己。
二姨是自己开车来的,我放好行李后坐在了后排。休宁市的夜晚,街上静的不像话,就连灯散发出的也是昏黄暗淡却柔和的光,不像庆城喧闹繁华,被各种各样刺眼的灯光笼罩着,总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时间也不早了,二姨本来打算带着我们在火车站附近找个酒店住一晚,结果外婆决定当晚就回徽县,看来外婆心里对老太十分牵挂。
老太的家,在徽县一个叫商山的乡村里,据说以前这村不叫这名字,是后来明清时期徽商兴起,商山出了很多有名的商人,所以被赐名为商山。
二姨顺从外婆,当晚就带我们回了徽县,然后第二天一早外婆就带着我坐车回商山,回到商山外婆随便收拾了一下,便二话不说开始悉心照顾老太。
老太与舅公舅婆同住,都是长辈,相处一屋使我太过拘谨,而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想出去走走,我对这十几年未见过的商山有着太多好奇,充满着期待。
近几年,村里家家户户都翻修了房子,不似以前低矮的平房,倒像是别墅群,个个都是家有大院且房子三四层高,装修十分美观。不过我发现这偌大的房子,住的都是老人家,年轻人都往城里跑了。
虽然独居老人会寂寞孤独,不过老人们在村里过了一辈子,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晚年,就是子女给足了物质条件来供他们在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
村里人一年比一年富了起来,听说每家都捐了钱修了村里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路。所以这条小路也变得好走多了,哪像以前都是最普通的泥路,一到下雨天就是一步一个水坑,有时候水坑跨不过去,还得弄得鞋子脏的不像话。
“小姑娘,让一让!让一让!”
身后拐弯处突然出现一个伯伯,他一边按着车铃一边喊我,他还是骑着老式那种大大的自行车,后面一左一右绑着两大捆柴,这段小路本身也就是那么点宽,不过挤挤还是行的。
“喂,小心!”
左手边出现一个男生,立马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进他的房子。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救命恩人给吓到了,我想我现在肯定是瞪着眼,张着嘴,五官扭曲,要多丑有多丑。
男生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揶揄地说道:“瞧瞧,这大爷也没把你撞到,怎么就傻了呢。”
我回过神。
“你说你,明知道这段小路窄,还慢悠悠地走,去到前面大路打横走也没人妨着你。”
想不到村里还会有同龄人。
“你怎么知道是我慢悠悠啊,明明是那个大爷突然出来让我猝不及防”
“伶牙俐齿。”男生咧嘴一笑,“我刚在二楼,看到有个姑娘左看看右瞧瞧的,这摸一下那摸一下,优哉游哉的,难道是我看岔了?”
我也不想争了,抽出还被他抓住的手。
“行行行,谢谢你。”
“不客气。你是来这里旅游的?”
“不是,我是这里人。”
“以前没见过你。”
“我以前也没见过你。”
男生笑着说:“我叫乔蓁。”
说实话,我对于萍水相逢的人,并不想有什么过多的接触,所以我忽悠了他一句:“我叫慢悠悠。”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也不管他在后面叫了些啥。
吃过晚饭早早就洗好澡躺在床上,很久没试过晚上九点前就洗澡回床,在村里就是这一点好,生活节奏慢,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优哉游哉的。
商山的夜晚格外宁静,夜空也分外的美,我的床挨着窗边,躺在床上看着满天的星星,觉着心里不是一般的舒服。这是我第一次在陌生的环境里觉得一点都不陌生,反而给我一种游子归家的感觉。
难怪人人都说落叶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