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亲身体验和从电视里看来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观,那刺鼻的霉臭味直熏得人喷嚏眼泪是一波接一波,很是痛苦难耐。望着那哐当关上的牢门,还有满地湿润肮脏的杂草,偶尔叽叽跑过的老鼠,我冷不丁一阵寒颤,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
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
哎…如今想着小燕子这首胡驺的诗,我是再也笑不出来,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小燕子这首诗的深意和那难以言尽的心酸。
呆呆站立着,我既不敢蹲下更不敢找地儿坐下,也不敢背靠那冰凉的石墙上,心里可谓是百感交集。细想来,一直以来,为了我,殷擎轩他总是不惜一切,甚至是付出自己的生命,温柔备至,细心呵护,捧在手心护着我周全,只因,不想我受得一丁点的伤害。然而,纳兰浩麒,他温柔的同时,却是一次一次将我推入更深的无底黑洞里,任我一个人害怕、孤独、伤心与绝望…呵呵…可笑的是,我竟一直心系着他,未曾为任何人留得一席之地…
突然胃部一阵撕裂的翻搅,一股腥臭直逼喉头,骤然蹲下身,张口呕出,那混合着食物残渣的是恶臭污浊深黑的污血,望着那一滩血污,我不停的呛咳着,脑子却已一片混浊。
原本以为上次经那药水浸泡后已经痊愈,没想到却不尽然。看来,我是难逃此劫了,之前有殷擎轩的细心照料与呵护和洛大哥高明精湛的医术,如今…我是真的要命丧地牢了,哎…我是上辈子犯了何等过错,造了什么孽?竟,死也死得这般寒碜…
一阵天旋地转,我支撑着站起摇晃不定的身子,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清醒不昏厥,可是,眼皮却沉重的不听使唤,脚更是轻飘如棉絮。突然喉头又是一紧,张口一口血污又喷将而出。砰然一声,我重重倒在了地上,我很想要挣扎着再次爬起来,可是眼睛只来得及睁开一条狭小的缝便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一阵噪杂,在那杂乱的噪声中,我一下便分辨出了纳兰浩麒那凭临崩溃的咆哮声。哟呵!又到鬼门关游荡一周回来了,是我命太硬,还是我这人讨厌到连阎王都不肯收?一个高兴,我本能的想要睁开眼。呃?睁不开?试着动下胳膊。呃…还是不能动?敢情我这是成那活死人了?
“全是一群废物!如果琦儿有什么不测,朕要你们通通给她陪葬!”
朕?他已经登基做皇上了?呵呵…所以才有那闲心管我是生是死了?可笑!通通让他们陪葬?TNND!一标准的暴君!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好大一阵扑通声,直叫我膝盖都忍不住一阵隐隐作疼,众人那惊恐万分的求饶声直喊的我这活死人都一阵心悸。
“琦儿…琦儿,你醒醒,你给朕醒过来!”身体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紧接着就是纳兰浩麒那时而低吟时而抓狂的咆哮。TMD!是看我还有口气尚在,存心将它震掉是吧?你要我醒来我就醒来啊?切!那多没个性!呃…其实,也的确是醒不过来。
“你给朕醒过来!再不醒过来朕就诛你九族!”
呵呵…诛我九族?TMD!你丫爱诛便诛!老子九族在一个时空之外呢!有本事你TM就去!
“琦儿…你醒过来好不好?”
呃…战术策略转向?低声下气了?
“你醒过来!朕…命令你给朕醒过来!”
切!忽冷忽热,软硬兼施啊!
“琦儿…我求你…我求你还不行吗?你醒过来,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好不好?”
“…”我,彻底无语了我。什么东西掉在我嘴唇上了?呃…咸咸的…是眼泪还是鼻水呢?哎哟!死纳兰浩麒!存心恶心人是吧?!
“琦儿…琦儿…”纳兰浩麒已经哽不成声了?
呃…干嘛往我嘴唇上一直滴那泪水鼻水的?真的很恶心知不知道啊?!而且,我又不口渴,就算是口渴也是喝那纯净的白开水,又不用喝泪水鼻水!
“琦儿…”
“皇上,依微臣诊断,林姑娘是胸腔内淤积着大量瘀血所致——”
“瘀血?可有治愈良方?快说!”
可怜哦,也不知是哪位自告奋勇的御医,这不开口倒好,一开口则成炮灰了。我咋以前就没发现,这纳兰浩麒真的很会仗势欺人?
“能治愈林姑娘这病,普天之下恐只有一人,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能治愈林姑娘的唯有药农是也,可是此人游历天涯,来无踪去无影,要找到他…”
那御医说到这就没声了,而纳兰浩麒也破天荒的没有再发飙的沉默了。哎…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连他徒弟洛大哥都找不到,外人想要找到他更是不可能。死就死吧,二十年后俺又是一美女!
“来人!”沉默片刻,纳兰浩麒突然一声低喝,冷不丁惊了我那么一下。
“奴才在。”只是一眨眼,便听得一尖尖的嗓音响起,应该是个太监没错。
“传令下去,全国张贴皇榜,寻得药农者,赏黄金万两!”纳兰浩麒说着溜口,可我这听得是心子儿直甩,心疼死了。万两?黄金万两!
“是,奴才告退。”那太监应声退去,脚步声由近及远,我的心也在猛滴血。TMD!黄金万两!
“你们通通退下!”
“臣等告退!”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四周又恢复了平静,静的只剩下我和纳兰浩麒彼此间的呼吸声。手被他握了起来,贴上了他冰凉的脸颊,凉凉的,如同我早已冷却的心。
“琦儿…你一定要坚持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会不惜一切的来救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惜一切…如果是必须让你以皇位来交换呢?相信你…你要我如何能相信呢?如果要我醒来继续承受你一次一次的残忍的伤害,我情愿就此长眠,再也不要醒来…
“琦儿——”
“皇上。”纳兰浩麒还要继续说什么,却突然被一女声打断,虽看不到其人,但就凭那声音我也能猜出是谁。
“母后。”果然,如我所猜。纳兰浩麒松开了紧握着我手的手,语气恭敬的道。
“皇儿,可知你这般将此女子带到你的寝宫,有争非议?你现在可是一国之君,凡事得三思而后行,芸妃已身怀龙种,你理当多去陪陪才是——”
“母后!”纳兰浩麒有些失控,急急打断了皇后的喋喋不休。“母后,孩儿的家事母后也插手不觉得有违礼数么?”
“这…”
“孩儿的家务事,孩儿自会处理,就不劳母后费心了,母后还是下去歇着吧。”
“好吧,母后就先回去了,你呆会儿还是去看看芸妃啊?”
皇后来匆匆去也匆匆,可是在他们的对话里,我的心脏不停的撕扯抽搐。原以为我的心已经痛的不会再痛了,原以为心既然已死,就应该会不再有感觉了,原以为…为何?为何他这般对我,我的心仍旧无法死的彻底?为何…还要为他心痛?!我恨!我恨不得这样的自己就此死掉!我恨…
直觉脑子重重往下一沉,突然,我又陷入了无声的世界。
“…缘…缘…”
呃?什么声音?缘,缘什么?听着怎么好像是有人在念经?随着那突然入耳的飘渺声音,我感觉自己似一朵白云,轻飘的飘荡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要飘向何处,只听得,那声音越离越近,疑惑的是,除了缘字能隐隐听得清晰外,其它的都听不见。
忽然,一道白光自眼缝间流泻,带着满心的狐疑,我缓缓睁开了不知闭了多久的眼。入眼的是白雾茫茫一片,缭缭升腾的气流似雾非雾似烟非烟,脚下踩着的似是浮云,这里没有鸟语,没有花香,没有树木,没有人烟…唯是空茫苍苍一片,静…顷刻间,声音消失了,四周,是一片空灵的寂静。
这里是哪里?我又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我已经死了吗?可是,这里既不像天堂也不像地狱,那…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又是谁把我引来了这里?刚才那念经之人身在何处?
“哈哈哈…”正在疑惑不解之际,身后突然一声开怀大笑,一惊怔,我急急转过身。
“呃?请问老伯你是?”入眼的是一身补丁粗布衣料裹身,脚穿腐朽草鞋的白毛老人,此人发白,眉白,就连那胡须也是通明的雪白。他是谁?会是…神仙吗?可这神仙会不会太寒碜了那么点?
“莫问我是谁,只因有缘人。”老伯面对我的疑问,和蔼的笑了笑,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缘到有时终须有,缘到无时莫强求,万般皆是缘法,小姑娘可知?”
“当然啊,简单的说,就是一切随缘嘛,这个我当然懂,只是,老伯,你为何同我说这些呢?”我很是疑惑的望着他。我虽懂得个中道理,却不明白他讲此话的深意,难道是…在暗示我什么吗?缘分…是有关我和纳兰浩麒吗?难道说,他的寓意是我们的缘分已尽?
“小姑娘,可否伸出手给老夫一瞧?”老伯莫测高深的笑着摇了摇头,向我温和的伸出手,不答反问。
看了他半响,我迟疑着点了点头,伸出手给他,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此意为何。
老伯含笑着接着我伸出的手,摊开我的手掌,别具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接着,抬起另一只手,然后四指渐曲,伸出食指在我掌心画了起来,那等气魄,仿佛他那并不是手指,而是一支挥洒自如的毛笔,然,我的手掌也并非手掌,而是一张宣纸。一阵漂亮洒脱的挥洒后,老伯松开了我的手,我狐疑的望了望他,拿到眼前一看,什么也没有。
“老伯,这…”
“待到时机成熟,姑娘方可得见,老夫言尽于此,姑娘请回吧。”老伯玄虚的浅笑道,接着袍袖一挥,我便失去重心,腾空而起,似是飘然而降,又似腾腾飘升,莫名一阵心惊,我不禁冲口惊呼。
“啊——”
“啊——”我大叫着睁开眼,然后似是见到了鬼般惊恐的睁大了眼,除了不敢置信,仍是不敢置信。眼前这位…补丁粗布衣,白头白眉白胡须的老伯不就是刚刚梦里那位吗?天!
“琦儿,你终于醒了!”正惊愕的紧,纳兰浩麒却突然冲了过来,挡住了我的视线。
“他是…”我懵了,我这是真清醒了,还是仍逗留在梦中呢?
“这是药农神医前辈,多亏他替你施针你才能苏醒过来。”见我疑惑,纳兰浩麒急切的便替我解惑道。
“药农神医?”不是神仙吗?怪了,我刚怎么会梦到他?而且,还那么古怪…
“皇上还请稍后一旁片刻,老夫得为姑娘诊断脉象方才能断之姑娘是否已经无碍。”药农在一旁站着,捋着胡须,一直含笑看着我,那眼神…透着一种我说不上来的古怪。片刻,他转向纳兰浩麒恭敬的道。
纳兰浩麒听罢没有作声,只是配合的点了点头,满眼忧心的望了我一眼,便黯然退后到一旁,脸上是难掩的焦灼。
“姑娘还请伸出手来,待老夫为你把把脉象。”药农拉了凳子坐到我床边,向我伸出一只手道。我依言伸出了手,望着他,脑子里,已然成了一团浆糊。
然而,奇怪的是,药农并未将手指搭在我的脉动处,而是摊开我的手掌,自顾自画了起来,那气魄,和梦中简直如出一辙。
呃…他这是在干嘛?这是把脉还是看手相呢?我正想开口问他,他却已合上了我的手掌,我欲打开瞧瞧,却见得他笑着轻摇了摇头,便只好握着拳止住了想打开一瞧究竟的念头。
“姑娘已无大碍,调养多日便可恢复如常,皇上大可放心。”药农对我温和慈祥的笑了笑,起身对纳兰浩麒道。
“多谢神医相救。”纳兰浩麒大松了一口气,对药农微微螓首道,“神医大恩朕无以为报,这就赐那黄金万两以作报酬——”
“行医济世,乃医家之本分,皇上心意,老夫心领了,既然姑娘已然痊愈,那老夫便不再多做打扰,就此告辞。”药农笑着摆手打断了正欲对其行赏答谢的纳兰浩麒。说完转身欲去,却被纳兰浩麒喊住。
“神医且慢,朕了表心意,还请神医千万别推辞。”纳兰浩麒说着一招手,一太监立刻捧着一盘金光闪闪的耀眼黄金走到药农身前,恭敬的低首。
“哈哈哈…我本逍遥,要这万两黄金何用?皇上果真有心还请他日用在造福百姓身上吧。”药农看都未曾看那金黄一眼,大笑着说着扬长而去,直弄得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万两黄金均能不为所动,试问世人几人能为。
“琦儿——”待药农走后,纳兰浩麒遥望了片刻便转身到我床前,满眼深情的轻唤我道,却被我断然打断。
“皇上还请离开吧,我累了。”我语气是难得的冰冷,说完,我闭上了眼睛,决心不再搭理他。
“我…好吧,全都退下去。”面对我的冷漠,纳兰浩麒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未说出口,转身对其他人命令道。“你好好休息,稍晚些朕再来看你。”温柔的在我额际印下浅浅的一吻,随即便走了出去。
待所有人全部离去,我缓慢的坐起了身子,背靠那床头,久久凝望着他已然消失的背影,心已沉淀。将头靠在床柱上,我正欲闭眼,突然,一缕金黄自指缝溢出,我不禁骇然,摊开一看,手掌间,豁然出现一金黄大字‘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