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的一下,旋即一拥而上,一个个十九岁以上,三十以下的男丁争先恐后的要入伍,无不趋之若鹜,场面杂论不停,好不热闹。
只要入伍就能领月俸,一年下来便是数十石粮食,家中若是有三四个男丁,入伍两个乃至三个,一年下来便是一百多石粮食,不像那耕地理地作物,运气不好来年颗粒无收也是正常的事情,这军饷俸禄却是没有这个担心的必要,而且这些军饷都可以如数寄给家里,而自己则吃官家饭碗。
打仗本就是义务,这天底下竟是有如此好事!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迅速扩散到了整个业都古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一幕在业都、中牟、首阳、殷墟、宁新中等晋国主要城池上演。
符合要求的人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报名入伍。
家中耕田有妻儿父老照料,这一个月就是三石实打实的粮食,自己这张嘴还能靠吃官家饭,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这个时代的百姓太淳朴了,图的不就是能有个温饱,不挨饿就可以了。战国时代的民风虽然彪悍,但那是时代必然的特点,战国战国,民不彪悍何以号为战国?
一时间,告示一贴出去,不到十五日便有近万名入伍在册的兵丁。
征召一万便是林牧的目标,即便知道这条告示贴出去会引起巨大反响,也没有料到反响这么强烈,征召便这样提前结束也仍旧有无数人要报名入伍。
征召一万,实际上只需要五千,也就是说这一万多人中有一半人要被淘汰而另一半真正留在斗士营正式正是的新军兵卒,林牧之所以这么做,除了进行一次再筛选,把好苗子从中筛选出来,其次被淘汰的五千多人便是要成为消息筒,让这些人把消息传入寻常百姓家,为将来的新军制埋下先行的种子。
林牧这大张旗鼓的动作立即引起了世卿贵族的注意,尤其是三卿,这突然有一万人马汇聚在林牧麾下,三卿便有些不安了。
孙谷得知消息便第一时间求见了林牧,主要以新军沉重负担为由劝谏其收回成命。
“孙卿啊,自从围攻大梁之后,寡人便始终食而不知味,卧而不能寐!”
宫廷府邸中,座上的林牧再次开始彪戏,旁侧席地而坐的孙谷看着林牧一脸惶恐愁容,心中将信将疑,便道:“王上何出此言?”
只见林牧拂袖酌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便是一声长叹,之后才看向了孙谷,说:“孙卿,寡人这些时日可谓日思夜想,可知寡人想的是什么?”
“恕老臣愚钝,望王上明言!”孙谷礼道。
“寡人日夜思量……”林牧抬头举目仰望而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孙卿!此番晋国大胜,不费一兵一卒尽得地两百余里,寡人便想,以梁王的为人可能忍下这口气否?”
“这……”孙谷迟疑一顿,心中告诉自己,肯定不能忍,老梁王一身四处征伐,岂是安乐侯?
林牧又说道:“晋国看似大胜,实则外强中干,无力保国,何以存国?寡人怕的便是这一切是一场梦,水中月镜中花矣!此番我从梁国虎口夺食,而梁若伐我,该何以拒敌?”
“这个……”孙谷仍旧迟疑,心道你不是说梁国一定不敢吗?
林牧这么一说,孙谷也觉得极有可能。
林牧心中有目的,但说的这些话的确是不假,撤军之后便一直在想梁国若是报复会以怎样的形式报复,而己方又该如何应对,这样的问题已经想了很久。
真真假假,孙谷是看不出一点破绽。
“依王上所言,该当如何?”孙谷把话反推给林牧,说道。
“整备、强军,以备战,是以为存国之道尔!”林牧毫不犹豫,言简意赅的说。又道:“孙卿,寡人决定了!当务之急,寡人欲亲自训练晋国新军一支,大将军(宁元)统帅原军镇国,孙卿便在寡人操练新军期间代寡人执掌朝政一切事务,如非重大事宜,孙卿可全权决断!”
此话一出,孙谷先是一愣,又是一愣,再一愣。
林牧这一言便是彻底放权的意思,让自己全权代国君执掌晋国朝政,这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合法之至,无人不服啊。
孙谷一听这个顿时怦然心动了,虽然本就是晋国的权臣,位极人臣,然而有林牧这位国君的明令,那便是名正言顺了,尤其是哪个全权决断,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权力是毒药,不可抗拒的毒药。
林牧看孙谷久久一语不发,心中淡然一笑之,便再次说道:“孙卿?孙卿为何不回话?难道孙卿想要推脱吗?”
林牧说着同时展现一脸期待、忐忑、郑重,看不出丝毫破绽。
“回王上……”孙谷亦是犹犹豫豫,演技不再林牧之下,实际上的内心振奋有之,怦然心动有之,表面却是一脸迟疑的说道:“……老臣谢王上信任,只是如此大任,非王上不可担任之,老臣惶恐,不敢僭越之,怕……!”
孙谷的内心是一万个愿意啊,可若坦然受之实为不智,必然要一推再推,然后答应。
“岂有此理!”林牧忽然大声一喝,气势十足又是突然,把孙谷吓了一大跳,紧接着义正言辞的说道:“孙卿不必多虑,谁敢聒燥寡人便砍了他的脑袋,孙卿乃国之栋梁,肱骨之臣,晋之能臣。”
孙谷再言推辞,林牧便慷慨言辞道:“孙卿,今之晋国乃事处危急存亡之秋,外敌虎视眈眈,内部国力羸弱无力,国何以存之?寡人纵使有强国之心,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矣,首尾不可兼顾之。”
“如此艰难之际,难道孙卿这等肱骨之臣,不愿为寡人分忧?不愿为晋国分忧?”林牧旋即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孙谷,言语间甚是痛心疾首。
“老臣不敢,只是委实难堪大(任)……”孙谷再推辞说道。
“寡人说卿能担待便可!”
“孙卿不必推脱了,晋国上下能为寡人分忧者,唯有孙卿一人耳,我亦知晓孙卿年事已高,但晋国需要你,还请多多为国分忧,万万不可再推辞!”林牧打断他的话,旋即又说道:“即日起,寡人便不再临朝听政,寡人要将全部精力置于新军训练,以防御敌国之事而去其隐患,此间孙卿便代寡人执掌国政,你我君臣二人举头并进,一切以度过难关为当务之急。”
“寡人已经拟定好了诏书!”林牧说罢,挥了挥手,近侍很快便拿来一张锦帛,手持着便是走到孙谷面前。
孙谷一看略微惊讶,竟然连诏书都拟定好了,想不到林牧竟是真的要放权,竟是对己如此仰赖之至?
林牧便一语不发的看着,大有一种你要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的架势。
决心这么大,那就勉为其难的接了!
老来成精的孙谷已然被权力迷失了心窍,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油然而生,接下这份诏书,日后便是晋国权倾朝野的权臣,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敢人不服。
孙谷毕竟是老来成精者,这一切全部都很好的掩饰在了内心,未曾表露一点。只见他迟疑了片刻,似是一声长叹,最终还是接下了诏书。
这样也好,孙谷内心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晋国疆土扩大了,人也就膨胀了,晋国今后若是再开疆拓土,那么大将军宁元便会更显的重要,到时候建立功勋多了,他宁氏岂不是要骑在我孙氏头上了?
林牧这么喜欢掌军那么便由他去吧,正好可以削弱宁氏的势力,林牧本就精通文武,善统兵打仗,要是亲征伐战,他宁元大将军的功劳也不会捞到多少。只要我总领国政,掌握军队的命脉之粮草供应,及其晋国的财富,林牧必然始终要仰赖我孙氏。
越想越深入的孙谷,贪婪在内心疯狂蔓延,他想到了什么?他想到了反客为主。
故,彼可取而代之!
春秋战国这个时代就是以下犯上作乱的时代。
前朝自步入春秋以来,以下犯上作乱的风气横行在各个贵族阶层,西周“众星拱月”的时代一去不返,变成今天“群星闪耀”的局面。
本来,周天子分封天下,周为天下共主,将土地分封给各路君主以建国,而君主内部又将一部分土地分给卿大夫为家,其下地位最低的贵族便是士。
周王朝的贵族结构便是:天子——君主——卿大夫——士。
除了最低一等的贵族士没有封地和人民之外,另外三个阶层都有世袭封地。士以修身为主、卿大夫有家、君主有国、周天子掌天下。所以才有了推崇周礼旧制的儒家主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说法,四个主张分别代表了四个贵族阶层该干什么。
然而,春秋以来,以下犯上作乱成为常态,君主强大了便想要替代周天子,便有了春秋五霸;而君主内部的卿大夫世家强大了便想要替代君主,便有了三家分晋,田氏代齐,晋国卿族轮番持政,乱国五百多年等等,例子数不胜数。
而到了现在的战国时代,天下君主更是直接称帝,要知道君主为王至极而终,只有周天子才能称天子。是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天下共主,然而现在的战国时代,各路君主胳膊一硬便都想要称帝,摆明了就是要做天下共主啊。
孙谷接下诏书,这君臣二人又畅谈了不少的“国事”才离去,一副上下一心,齐心协力的景象。
林牧目看着孙谷的背影,眼眸深处尽是冷笑,这些世卿大夫的心思在想什么又怎肯能不了解?卿大夫这些家族做大了到最后会是什么结果,不需要考虑多少,以史为鉴知兴替,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还有三桓专政的鲁国,再看看自己这祖上的晋国祸乱几百年,一切不言而喻。
孙谷离去是志得其满的离去,全然不知道已经跳进了林牧挖的大坑,和纵览一个时空的林牧,和能够将《韩非子》倒背如流的林牧,更是死过一次的林牧玩权术之谋,孙谷即便是老来成精也是万分不急。
韩非何人是也?集法家大成者,秦王政派兵伐韩就是为了要把韩非子抢过来,先秦诸子最后一位大师,更是世界上第一个阴谋学家,不是阴谋家而是“阴谋学家”,还是鼻祖的存在,以前专研这个时代历史的林牧很“不幸”的把韩非子的所有著作读了个遍,孙谷就算再活一个轮子也斗不过满肚子“坏水”的林牧。
此番让孙谷全权执掌晋国朝政,这边对孙谷亲近,而另一边则是对宁元疏远,宁元即便对林牧有所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否则便是林牧和孙氏联合,所以宁元想要破局便是要想方设法破坏林牧和孙氏的关系,如此一来宁氏和孙氏便自然而然的就产生不对付的结果了。
石氏这一卿大夫家族,相比较另外两大卿族,势力要相对小些,是属于站队的角色。
只要孙宁两大卿族从抱团到失和,乃至互为仇敌,到时候便可挨个收拾,以铁拳行动携雷霆万钧之势瞬间铲除这些阻碍。
搞定了内部的问题,孙谷入局,宁元被迫入局,林牧接下来便是全力整备新军,心里虽然有满肚子的“坏水”,但更清楚一切的谋略计策都是要建立在拳头硬不硬的基础上。
一支全新的军队,一支在今后令天下诸雄闻之色变的军队从林牧的手里正式登上天下战国的历史舞台。
晋之斗士横空出世,诸雄精锐亦不可与之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