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012后,天气的变化轨迹就踏上了美特斯邦威的不走寻常路。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中午便忽然阴云密布,到了傍晚,索性飘起了雨夹雪,气温也随之骤降。
原定拍外景的剧组只好提前收工,一群人左右无事,便结伴去吃了顿热乎乎的火锅解决了晚饭问题后才各自散开。
所以苏昀回到家时,已然是天黑如墨。
还没来得及换下外套,便听门铃大作。
一边纳闷谁会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一边打开门,然后愣住。
只见湿淋淋的温淼站在门外,脸色白中泛青,鼻头红中带紫,哆哆嗦嗦地仰着脑袋望着如同见了鬼般的苏昀,开口打招呼:“你吃涮羊肉啦?”
苏昀:“……”
“你你……你做咩嘢……快快……快入嚟……”苏昀一激动,苦心练就的一口标准普通话就全还给了老师,结结巴巴了一会儿才忙不迭将‘落汤包子’让进屋:“点解你……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搞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
相较而言,温淼就显得神情自如许多:“下了出租车才发现我记错了你家的门牌号,天气不好小区又大,走了半天连个能问路的人都没看见,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的。”
“……可……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雷焱说的啊。”温淼随口回答,拉开外套的拉链,从里面拽出一个东西:“给你的。”
仍有些弄不清状况的苏昀只一门心思担心着她可千万别感冒了才好,手忙脚乱打开空调,取出干净浴巾,又抱来一条毛毯,让她脱下湿掉的外衣,跑到暖风口弄干头发,最后裹成个大粽子坐在沙发上,才松了口气拿起刚刚随手放在一边的文件夹,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你那部戏的朝代背景资料,还有相应的服饰啊礼仪啊风俗习惯啊什么的,我都顺手整理到一起了。另外,还有在戏里跟你演的那个角色有关系的几个历史人物,生平事迹啊性格分析啊什么的也附在后面了。”温淼不紧不慢地交代了一番,打个喷嚏,拽过刚倒了开水的杯子看了一眼,皱皱鼻子:“有热巧克力吗?”
作为主人的苏昀却没搭理客人的询问,只顾发愣:“为什么给我这些?”
“那天不是你说让我多指教的?我已经尽量弄得简单了,如果还有看不懂的地方就再问我好了。”
“哦……”苏昀仍然有些反应不来的样子,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问:“哎对了,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万一我不在的话,你不是要白跑一趟?”
“白跑就白跑呗,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么……
苏昀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份明明早已冰冷,却仍仿佛带着少女体温的普通文件夹,慢慢的,自己的指尖也像是开始发起烫来。
而见他还有要继续魂飞天外的意思,口腹之欲未被及时满足的某吃货不免不耐,遂加重了语气以期引起注意:“我说,我要,喝热巧克力!”
“啊……噢噢,好好好。”苏昀一叠声答应,走到橱柜那儿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摸摸额角:“抱歉,我这儿没有。”
温淼呆了呆:“那你有什么?”
“茶叶和咖啡。”见她像个被戳了洞的氢气球一样迅速蔫了下去,苏昀赶紧抓起钱包:“没事没事,我现在去买,外面的超市应该就有,你对牌子和口味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啊,不用了。”
温淼下意识便想站起来阻止,结果因为从头到脚裹得太严实,不小心一绊,整个儿便直挺挺往前一跌。
幸亏苏昀眼疾手快,抢步过来捞了个满怀。
温淼被这一摔给吓了一跳,完全出自本能地用双手死死搂住这根送上门来的‘救命浮木’,力道便难免控制得不大好,将苏昀不怎么粗壮的脖子险些给勒成了两截。
生死关头,苏昀也顾不得客套,抓住她的两条胳膊干净利落地一扯再一推。
别过头使劲咳嗽了几声缓过一口气,再转过来时,恰对着还有些犯晕的温淼,正木愣愣地瞪着他,似乎能感觉到那两排长长的睫毛在拂过自己的皮肤时,极轻微的酥痒……
想到这儿,苏昀才猛然反应过来两人离得实在有点近,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
她的脸很白,那些细不可见的毛孔中,仿佛随时都在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奶香……
心头一跳,猛地弹起,又重重干咳了一下,才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冰箱里有牛奶,那个……热牛奶可以吗?”
裹得像个大蝉蛹的温淼只顾着慢吞吞爬回沙发窝好,没什么要求地点了点头。
苏昀顿时如蒙大赦,飞速窜进厨房。
这套房子因是苏昀独居,且他近些年越发喜静不喜闹,所以面积并不算大,装修布置也很简单。
从客厅放置着的家庭影院和台式电脑以及随处可见的一摞摞影碟唱片,还有各种摊开的合着的或是折了个角啊夹了支笔啊的书啊剧本啊什么的不难推断,苏昀平时在家的绝大多数活动是在这里完成的。
此时,屋中的温度已比较适宜,温淼便从毯子里钻出来,穿着件薄毛衣在客厅里东逛逛西看看。
无意间碰了电脑桌一下,显示器竟啪地亮了。估计是苏昀白天走得匆忙,忘了关机。
屏幕上是看了一半的视频,定格画面为,一个男人俊美到无可挑剔的侧脸。
温淼一下子便认出,这个人是极少数她所知道的明星中的一个,张国荣。
这应该是一档人物传记类的节目,最下面有行字幕,摘自那个当之无愧‘明星’二字的男人的自述——
“我承认在当时一度灰心失意,因为自己永远在次要位置,别人不做的戏由我顶上,别人不唱的歌由我接唱……”
定定地盯着这简单的一句话许久,温淼才伸手关了显示器,又盯着漆黑一片的屏幕盯了许久,渐渐的,嘴巴里那股很淡却很涩的苦味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转瞬将味蕾侵蚀。
苏昀端着热牛奶过来的时候,就见她握着拳皱着眉,一副在和机器生气的模样。不禁纳闷:“你是……想要用电脑么?”
温淼摇摇头,转过身,接过杯子,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咽下去,随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怎么,烫到了?”苏昀见状顿吃一惊,忙取过之前那杯已经彻底冷了的清水:“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等再凉些才拿过来的。”
“不是……”温淼摆摆手,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了句:“有蜂蜜吗?”
“……没。”
于是只好认命地叹口气,小口小口地啜了少顷,觉得总算稍微冲淡了些舌尖的苦涩,又垂着眼睛看着杯中所剩不多的奶白液体出了一阵子神,温淼这才仰首将苏昀仔仔细细地凝望了片刻,然后认认真真地说了句:“你也,挺不容易的。”
苏昀:“……”
在她怜悯而慈悲的目光注视下,苏昀默默地默了一会儿,然后福至心灵地悟了。
其实像自己这种不爱吃甜食的生物,存在的本身就是个逆天的奇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啊……
这么一折腾,时间不知不觉已然九点过半。
当初,苏昀为图逍遥清净而住得远离市区,这会儿又天雨路滑的,便打算赶紧送温淼回学校。去外屋拿她那件已然烘干的外套时,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样东西,捡起一看,蜜饯随手包。
一路走回来,苏昀便一路忍不住地笑,不禁扬声问:“我说,这些甜的东西就真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是当然的,而且,还可以让人心情变好。”
“哦?那你什么时候会心情不好呢?”
从阳台晃悠进屋的温淼回答得一本正经:“吃不到甜食的时候。”伸手拿过蜜饯,打开,吃了一颗,然后递给他,建议得很真诚:“试试看。”
苏昀越发笑得开心:“谢谢,我想我暂时还不需要。”
温淼眨眨眼,指指窗外:“你确定?”
“怎么了?”
嘴巴里裹着东西,温淼仍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淡定叙述加调理分析:“正在下冰雹呢,很大很大的那种。我刚刚看了一下,原本就有雨雪的地面现在已经开始结冻。这样的天气,出租车肯定是叫不到了。你家住得这么偏,铲冰车什么的估计要到天亮才会过来作业。对了,你的车技如何?”
“……相当一般。”
“小区周围有宾馆吗?”
“……蛮远的,要开车。”
“那好像就没办法了。”温淼颇显遗憾地耸耸肩,再度递过那包开了封的蜜饯,再度建议得很真诚:“真不吃?”
苏昀:“……”
望着明显不宜出行的外部气候条件,苏昀傻了一阵子眼,终于木然捻了一块酸酸甜甜的食物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上一嚼,便听温淼又不紧不慢地说了句:“你有裸睡的习惯不要紧,别梦游就行,怪吓人的。”
“……”
苏昀一噎一呛,杏脯便连肉带核滑过了嗓子溜进了胃。于是到底还是没能尝出滋味儿来,而所谓的治愈效果自也无缘亲身一试。
好吧重点在于,他裸奔样子难道很吓人吗?
而且,眼下的这种情况貌似怎么着也不应该是他,或者,不能只有他心情不好吧?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