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骁是雷焱在军区大院的发小,年轻叛逆时曾很是犯过一阵子的浑,想当初在道上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号的。
前几年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幡然悔悟立地成佛的收了心,白手起家靠着自己的力量创了份不大不小的事业。如今和雷焱在生意上时有来往,彼此的私交也颇为深厚。
在这个从小玩到大脾气性格都臭味相投的哥们儿面前,雷焱向来懒得顾及形象装犊子,也从不藏着掖着自己的那点阴暗心思。
把温淼送回学校后,憋了一肚子郁结的雷焱便直接闯进了寇骁的住处,将其收藏的好酒祸害了个七七八八。
难得在家休息一天的寇骁,看着他把那瓶在拍卖行被炒得几乎能买一套房子的天价酒喝一半洒一半,只觉万分心痛:“我说雷大少爷,这些可都是用我起早贪黑赚来的辛苦钱买的,咱能省着点儿爱惜点儿,把那霸气侧漏的败家子习气给稍微收敛点儿吗?”
“滚蛋!”
“这是我地盘,要滚也是你滚。”
雷焱顺手操起个空瓶就扔了过去,寇骁偏身轻松闪过,随即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唉声叹气:“每次来我这儿都跟鬼子进村似的,连吃带喝还又打又砸。什么时候不如直接放把火,你也甭出去就跟这儿待着,不能浴火重生干脆就做坨炮灰得了……哎哎哎,你还当真啊,滚回自己家玩涅槃去!”
瘫坐在一堆酒瓶子中间,醉醺醺的雷焱挑衅地冲着他扬了扬手中那支火苗乱窜的打火机,然后点了根烟:“你丫才是凤凰,你全家凤凰!”
不死鸟。寇骁同志,只好默默地从厨房拿了个灭火器放到了他的身边……
“又在温丫头那儿吃瘪了吧?”寇骁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你俩这爱情马拉松跑了多少年了,有完没完?我都替你们累得慌。”
“累,我也累……”雷焱歪着身子靠着桌腿,像是觉得灯光刺目,便用手背遮住眼:“有时候我是真想不通啊哥们儿,怎么就到了今天的这一步?以前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她大学毕业,我正好三十,先陪着她满世界的疯玩两年,然后安安心的结婚,生孩子……我出去干事儿,她娘儿俩就在家等着我,回来后就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聊聊天拌拌嘴什么的,有空了就一家三口出去旅旅游……我儿子肯定哪儿哪儿都像我,唯有一样,小兔崽子爱吃甜的,小时候弄了一口的蛀牙,每回去医院都哭天抢地像是要上刑场似的,跟他妈妈当年一个德性……”
寇骁无声地叹了口气,在他旁边席地而坐:“都这么些年了,那丫头还是不死心?”
“谁知道呢,谁又能……想得到呢?我们都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过了那一阵儿就好了。就那几天的工夫,能有多深的感情?啊?你说,到底凭什么就能让她跟中了邪一样的念念不忘……”雷焱死死咬着牙,忽然突兀地笑了一声,从齿缝间挤出来的话语透着股森森的寒意:“娘的凭什么?!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
寇骁喝了半瓶酒,默了片刻,而后淡淡地说了句:“那就除了他。”
“什……什么?”
雷焱放下手,有些茫然地看着不知何时也叼了根烟在嘴角的寇骁,正掏出手机,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漠然口气:“喂彪子,是我,帮哥去办件事儿。今天晚上你们那里不是有个什么破电视节……对,就是那个。有个叫苏昀的你知道吗?你媳妇喜欢有个屁用!听好了,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在他到现场的路上,给我弄个车祸……让你做就去做,少他娘的废话!”抽了口烟,又轻描淡写地补了四个字:“死生不论。”
听到这儿,雷焱猛地一震,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挥胳膊打掉他的电话:“操!你干嘛呢?”
“帮你忙啊。”寇骁晃着两指间捏着的半瓶啤酒,墨色的瞳仁里是看惯了在漫天血色中生命骤然消逝的冷酷,那种发自骨髓的冷漠,让人绝不会怀疑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我就是看不下去你这幅一天到晚要死要活的熊样儿!索性干脆点儿一了百了,反正也是那小子背叛你在先,就他这样的如果是在道上,早他妈的被三刀六洞戳成个筛子了!”
雷焱的双眼仿佛充了血,粗重的呼吸似是带着火星味儿。
是啊没错,是苏昀先对不起他的!
如果不是苏昀,他和温淼怎么可能会弄到今天的这般田地?
如果没有苏昀,他和温淼说不定早就过上了那种向往已久的平静而幸福的日子。
如果……如果苏昀从此消失,温淼会不会就终于可以忘了那一切,回心转意重头开始……
寇骁始终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雷焱眸子里的戾气越来越浓,颊边的肌肉线条绷得坚硬若铁,那根燃着的烟被他生生地捏熄在掌中,烟丝从指缝一点一点掉落:“彪子办事你放心,一出普通的车祸而已,就算死的是个小明星,也不过是给明天的娱乐头版加点料罢了。”转头望了望墙上的挂钟,凉凉地笑了一声:“估计这会儿,那小子已经出门上了路。再有个十几二十分钟,就送他真正上路。”
雷焱便下意识地也望过去,指针一格一格地转动,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
当分针走完一轮,他忽然如遭雷击般的霍然起身,如同一只疯狂的绝望困兽,在屋子里踉跄地胡乱翻腾。
“找什么?”
“你手机!”
“刚刚不知道被你给打到哪个犄角旮旯了。”寇骁悠闲自在地靠着墙,仍是不急不慌的样子,叼着烟,喝着酒:“想打电话?我屋里有座机。”
雷焱猛然一脚踹翻茶几,咆哮嘶吼:“给我彪子的号码!”
“怎么了?心软了?不嫌那小子给你添堵了?不恨他了?”
“操你大爷的!”雷焱一声怒骂,扑过来揪住似笑非笑问个不休的寇骁就是一记重拳:“苏昀要是有个好歹……”
寇骁不躲不避地硬挨一记,偏头吐掉口中的血沫子,然后一把将雷焱甩开,同时翻身压住,膝盖顶住他的胸口,同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逼近,逼问:“怎么着?那小子要是死了残了,你会怎么着!”
窒息感瞬间袭来,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所有的狂乱、愤懑、不甘、暴戾,顷刻间消失殆尽。
雷焱眼睛里的血红慢慢退下,神情虽痛苦却已渐归平静,挣扎着哑着声音,低低道了句:“他若出了事,她会伤心的。”
寇骁愣了一下,放开手,跌坐在地,揉了揉已经开始肿起来的下颚:“认识这么多年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个情圣的料。”
雷焱惨笑着大口吸气,喘咳不止。
“得啦!刚那个电话根本我就没拨出去,故意吓你的。也不想想寇爷我都金盆洗手多少年了,你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猪……”寇骁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狼藉一片的屋子,笑得既得意又恶劣:“我的演技不错吧?能混个金像奖影帝玩玩吧?让你丫的总是祸害老子,该!”
雷焱终于缓过气来,一脚飞踢。
寇骁连忙一躲,杯子里的水便倒了半身。
雷焱便大笑,状似癫狂,却也畅快淋漓。
寇骁的用意他懂,也领了兄弟的这份情。
其实这几年,他对那原本笃定一生的感情越来越没有把握,也越来越累。
甚至有的时候,他都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对温淼究竟是爱情多点还是亲情多点。
即便是现在,他也依然并没有能完全想通,能就此放下。
他只不过是弄明白了一件事儿,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温淼难过。
不知道,这是否仅仅因为自己对她的守护已经成了一种深入骨血可入命盘的习惯,一种无法抗拒的本能。
不知道,这是否只是因为自己早已把她当成了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毕竟,这世上没有谁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受到伤害而无动于衷,不是么……
可不管怎样都好,谁又能说,这种感情,就不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