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昀从北京再赶回陕西的剧组所在地,已是深夜十一点。
温家老爷子果然说话算话,当着他的面儿便用一句说笑解决了所有的麻烦,剧组眼下正热火朝天的赶进度,准备加拍几场夜戏。
康衍抓着场务要求换一场:“没看到苏昀不在吗?还拍他的!”
“是他自己之前打电话说好了会按时回来的呀!”
“就算回来了也不能拍这一场!”
“为什么?”
“我是导演你是导演?我说不拍就不拍!”
“……”
争执间,一个疲惫暗哑的嗓音蓦地响起:“对不起康导,我回来晚了。”
唯一知道大概事情经过的康衍忙一把抓住苏昀紧张地打量一番:“没什么事吧?”
苏昀摇摇头,低低道了句:“因为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很抱歉。”而后不待对方回应便自顾自拿过剧本看了一眼,笑了笑:“这场戏我没问题。”
“还是先调整一下,过几天……”
“真的没关系。”
“那成吧,随你。”
康衍交代场务去准备,而后对着苏昀欲言又止了半天,却终是一声长叹,拍了拍他的胳膊:“去上妆吧。”
“好。”
深夜漆黑如墨,唯水中央有一点微光,灯笼内摇曳的烛火照在粼粼的河面上,倒映着男人晦暗的面庞。
独自伫立在船头的,是个公卿装束的青年。
然而此时此刻,本该年少得志的意气风发已荡然无存,俊秀的眉眼五官间只有痛到极处空余麻木的苍凉。
当年,他乘船在这渭水河上与君主高谈阔论,邂逅了让他一见倾心的姑娘。
而今,又是在这渭水河上,他却永失所爱。
因为要成大业,所以要掌大权,所以要娶公主与王室联姻。
顺理成章得天经地义。
他不肯顺了这天经地义,宁和心爱之人一起归隐山林。而她则不愿任他空有惊世才学,却无处施展满腔抱负。
于是她选择永远离开,做了他成就功业的坦途上最坚实,也是自此断了回头路的一块砖。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白,却又不明白。
眼下的痛彻心扉万念俱灰,能持续多久?三年?五年?无论多久,终有平复的一日。
若是当真自此只能与她寄情山水,碌碌无为郁郁终老,是否将有一天,会怨她恨她阻了自己的凌云之志?若是将来功成名就永载青史,又是否有哪怕那么一个瞬间,会庆幸她当年的主动牺牲?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一阵风忽然自河面袭来,他浑身一颤,忙弯了腰侧过身将那丝微弱不堪的亮护在怀中,像是拼了命的想要护住点什么。
然而,蜡烛还是灭了,也熄去了他眸中的最后一线光芒。
于是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以一个固执得有些滑稽的姿态,佝偻着肩背,临水迎风,这个生命,却似是就此静止。
“咔!这条过!”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现场立即打起强灯,又是一片人仰马翻的忙乱。
苏昀慢慢直起身子,仍站在原处,暂时没人来打扰。
整整一个昼夜粒米未进的四处奔波,被烈酒摧残过的胃疼得几乎麻木。不知是不是尚未从戏中几欲窒息的绝望情绪里出来,他觉得很累,不仅是透支过度的体力,还有心。
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跑过来抱住他,对他说:“别难过。”
再也没有了……
看了一眼表,算了算时间,距离和温淼分开,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温淼你瞧,原来其实不用在影片里,也可以一天就过完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