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昀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想到把那只一天到晚横眉立目跟个愤青似的猫儿带来片场。
怒哥大马金刀地从窗户跃进来,昂首阔步地挤进两个人类的中间,拿屁股推开男人类,然后拿脑袋蹭了蹭女人类。
温淼当即欢天喜地与猫滚成一团。
而被猫嫌弃了的苏昀则只能默默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
“你为什么要把怒哥带走?”
“因为我想它了。”
“可是它不想你呀!”
“喵嗷!”
“……”
其实苏昀当时把怒哥带走的时候真的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常听保姆阿姨汇报工作时顺便提起,那位温小姐又来看猫了,那位温小姐又带了猫饼干猫玩具,那位温小姐又和猫玩了一个钟头,那位温小姐……
回到家站在空荡荡的房间,看着在她拿来的垫子上打盹的怒哥,忽然就觉得这大花猫和她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甚至身上都仿佛带着她的气息,忽然就觉得一种未曾有过的空寂铺天盖地而来,于是只有,也只能将那温暖柔软的猫儿紧紧抱着,好歹让自己的身边,不显得那么空。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温淼就絮絮叨叨与怒哥诉说滔滔江水般的离别之情,怒哥也‘喵喵呜呜嗷嗷嗷’地回应着,苏昀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就是那棒打鸳鸯的大混蛋。
另外,从温淼的态度显而易见,他的地位不仅不如食物不如古尸,而且还不如猫……
苏昀对这种明明各种心酸却又无醋可吃的惨淡心境,唯有默默地悲愤着。
互诉衷肠完毕,一人一猫均表示需要用膳。
之前带回来的盒饭早已凉透,苏昀便只好领着他们去参加剧组的例行聚餐。
怒哥吃了条烤鱼又叼了一条去给自己刚找的山村小媳妇献殷勤,温淼则是睡过了中午的饭点此时顿觉饥肠辘辘,毫不客气地就是一通大祭五脏庙。
剧组的一群纯爷们真汉子在山沟沟里憋了十来天,看到这么个毫不见外的吃货萌妹子自然心情大为愉悦,一时其乐融融气氛很好很热烈。
温淼差不多吃饱时,那帮家伙也差不多喝了个三四分的醉意,便有一好事者将那山民自酿的烧刀子递过来,让她尝尝。
苏昀本欲阻止,然而看众人皆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善意笑容便也就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只低声提醒:“这酒呛得很,抿一小口意思意思就行。”
未料温淼竟毫不领情,接过酒杯闻了闻,转转眼珠,还悍不畏死地挑衅起来:“我一个人喝多没劲啊。”
季亿霖当先大笑一声:“来呀小喵喵,别说季哥哥欺负你,我两杯你半杯咱们四比一,怎么样够意思了吧?”
温淼答应得甚是干脆,苏昀阻拦不及,只好拼命瞪姓季的那唯恐天下不乱的货。
然而十分钟后,苏昀便顾不上瞪季亿霖了。
又过了三刻钟,全场有一半的人在瞪着温淼,至于另一半,则都钻了桌底。
最先壮烈的季亿霖后来挣扎着抬起头挣扎着问了句:“我靠你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小妖精啊?酒缸吗?!”
依然屹立不倒的温淼淡然摇头:“军区大院。”
一句话四个字,让众烈士含笑九泉,死而瞑目。
虽然一个单挑一群赢得颇是威武雄壮,却也到底是喝了不少后劲十足的烈酒。
所以温淼一回到房间就瞬间萎了,瘫在了床上再也不愿动一下。她眼下的这般模样,自然是能有个人在一旁照顾着为好,而纵观整座招待所,似乎也唯有一人合适。
苏昀无奈,只得认命地伺候着,并暗自警醒绝不能将温淼之前开玩笑时所说的什么‘跟她睡’变成现实,绝不能做出趁人之危的小人行径!可耻!
然而,这世上之所以多小人而少君子,就是因为做前者比做后者容易得多得多。
尤其,对一个严于自律了许久,且与之黑灯瞎火共处一室的姑娘又是自己有了想法许久的隐忍禁欲系男人而言,其艰难指数简直就是高得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酒意上涌的温淼两颊酡红,就连裸露在外的玉白肌肤都像是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招待所里没有空调,山间的夜晚也不算炎热,然而她却因了体内的酒精作用而不停出汗,很快,那层浅粉上便隐约添了些许若有似无的莹润水光。
苏昀出去泡了杯热茶,又问服务员讨了几枚新鲜的水果,回来后眼观鼻鼻观心地拧了把湿毛巾递过去:“擦把脸,会舒服些。”
温淼却只管摊手摊脚地躺着,表示懒得动。
僵持三秒钟,叹口气,苏昀只好坐到床边,为她细细地拭了面,又顺便拭了脖颈。她T恤的领口有些歪,现出少许被掩着的春光。
苏昀强迫自己扭头,掩面。
长腿细腰还大胸,不带这样的……
“你手里端的是什么?”
“啊?噢……山里的特产,味道还不错,尝尝看?”
“好呀。”
苏昀便如蒙大赦般赶紧拿了把水果刀开始专心削皮,顺便闲聊天以期分散那不甚纯洁的注意力:“原来你的酒量这么好啊。”
“那必须的,部队里长大的孩子,都是还没会吃饭就会喝酒了的。”
“看出来了。”苏昀顿了顿,又笑了一下:“不过你刚刚这么给面子,居然让喝就喝,倒还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因为他们是你的同事啊,你也很喜欢他们,所以我当然要给面子。”
苏昀神色一动,垂了垂眼帘,沉默着将鸡蛋大的山果细心削好,温言:“坐起来吃,小心呛着。”
温淼乖乖爬起,觉得头还是有些晕,就拿了个水果顺势与他背靠背盘腿坐好。
她的体温,便是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从他的后心处迅速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甜吗?”
“嗯!”
“这儿基本没有零食也没有饮料,要委屈你了。”
“这样的山里不知道埋着多少死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能碰到几具山村老尸呢!”
“……祝你好运。”
温淼笑嘻嘻地转了个身,自后面搂住苏昀的脖子,将啃了一半的山果递到他的嘴边:“你也吃啊。”
苏昀僵了僵:“不……不了,就这么几个,吃完就要明天才能有了。”
“没有就没有呗。”
她带着异常热度的气息沿着脖颈缓缓扩散,慵懒而略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轻轻敲击着脆弱的耳膜。苏昀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做不成柳下惠了,为了防止当真一失足成千古恨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只好深吸一口气,拉下她的胳膊,与她面对面坐着,注视着她依然清澈的双眼,缓缓问了句:“你真的,喜欢我?”
温淼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你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温淼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么,你自己又是怎么发现的呢?我的意思是……毕竟我们之间已经那么长时间没有过联系,而且之前也没有任何的迹象啊征兆啊什么的……”
“打了道雷,就忽然发现了。”
还不如自己被雷劈了算了的苏昀:“……”
温淼则定定地看了他少顷,而后慢慢开口:“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苏昀默了默,随即轻轻笑开,唇角的纹路与眼底轻漾的波澜交相辉映。
是啊,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彼此相爱,且相互知晓,人世间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美好,更值得珍惜的?
又能有什么,是比这个更简单的呢?
所有的疑问、试探、顾虑甚至不敢相信,在这样简单的事实面前,都是那样的不堪一击,那样的滑稽可笑。
此前,他一直在躲一直在退,即便被她一次次敲开心门,也总是逃避怯懦以对。
如果这是一条四通八达的路,她之前独自一人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分叉口,终于再度站到了他的面前。那么接下来的路,无论崎岖坎坷抑或大道平坦,都要由他与她共同来选择。无论风霜雨雪抑或荆棘丛生,他总会握着她的手,挡在她的身前便是。
“不过……”眉心彻底打开的苏昀在嘴边抿了一星儿笑,抬手将温淼颊边的散乱发丝拂开,半真半假地扬扬眉:“你又怎么能确定,我就也喜欢你呢?”
温淼眨眨眼,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唇,一本正经:“书上说,男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的主动调戏时,身体比心更诚实,因为有些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苏昀:“……”
说笑间,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温淼终究是之前体力透支过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着便靠着苏昀睡着了。
苏昀对着跳窗进来的大花猫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躺好,坐在床边,借着窗外的星月细细打量她酣然的睡颜,鼻端萦绕着混合了些许酒意的糯糯甜香,不饮自醉。
良久,方温软着眉眼俯了身,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轻轻道了句:“晚安。”
过去正要锁门时,恰见康衍端了个杯子摇摇摆摆经过。
胖老头一看就是醉得够呛,睡了一觉口渴了又爬出来找水喝的。苏昀怕他烫着,忙过去扶了一把,接过茶杯,将他送到房门口:“康导,没事吧?要不要叫个人过来照顾您一下?”
“不用。”康衍大着舌头摆摆手,忽地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那小丫头的家里,是部队上的?”
苏昀愣了一下,点点头。
“军衔不是很高吧?”
苏昀犹豫少顷:“不是很清楚,不过……”
“反正不是温家就行……”神智不是很清醒的康衍明显也就是随便这么一问,晕乎乎地关上门,同时含糊不清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啊记错了记错了,那个温家现在好像是混政界的。嗯对对,政界的政界的……”
在原地独自默然站了片刻,苏昀方转身离开。
步伐虽沉,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