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淼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与苏昀手拉着手,光明正大的走出了片场。
所幸这会儿正值饭点儿,大家都在忙着祭五脏庙,无暇他顾。更所幸温淼在饭菜香的刺激下越发迫不及待,抄了个近道选了个酒楼运送食材的边门。
是故,那一幕基本没人看到。
除了房间里的孟凯琪,还有吃饱了撑的在附近游荡的季亿霖。
相较于前者的愤怒不甘,后者则在吃惊过后双手掩面,同时心中默念:三人行必有奸情,非礼勿视佛祖莫怪。朕不是故意坏你好事的,朕对不起你啊苏卿小亲亲……
温淼要去的那家麻辣烫在学校后面的小吃一条街上,店面不大客人很多,都是吃够了食堂来打牙祭的学生。
轻车熟路的钻到最里面,温淼在角落找了张两个人勉强能挤一挤的三角桌。
“有什么特别爱吃或者特别不要吃的吗?葱要吗?蒜要吗?辣椒要吗?微辣?中辣?重辣?”
果然一碰到与食物有关的东西,吃货就会状态全开。温淼语速极快的问了个一叠声,苏昀只来得及点头或者摇头或者表情放空……
“成!你占着位置别动,我去弄吃的。”
交代完毕,温淼刚转身欲走,又忽地停了一下,眨眨眼,盯着自己的手瞧了几秒,似乎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一直都和别人的紧密相连着。
抬起头,恰触上苏昀含着浅浅笑意的盈盈目光,心跳突然就快了三下,又慢了两下。
“你的手不凉了。”
“因为这儿没风。”
温淼放开手,想了想:“不是的。”
苏昀挑了挑眉梢,下意识想要问‘什么不是,不是什么?’,可话到嘴边,心中却是一动,终化作了嘴角的一丝上扬纹路。
像是,不用问,亦知晓。
这家店的生意很是火爆,经营方式基本上是自给自足,客人们拿着个小塑料筐挑好食物,然后就在一口超大的滚汤锅前面排队等。待付好钱涮熟了,加上喜欢的调味料,再自己将诺大的海碗端回座位。
苏昀很少有机会来这种地方,裹着羽绒服坐在逼仄的角落里,看着店内人来人往的热火朝天,颇觉新鲜有趣。
这时,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自寒冷的外面推门走进,顿时便被扑面而至的腾腾热气弄得两个镜片白茫茫一片。
那狼狈的滑稽样儿,让苏昀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这一笑,竟觉那前一刻还沉甸甸压在胸口的郁结烦闷,仿佛一下子就去了许多。由此可见人这种生物,果然都是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于是忍不住,又自顾自笑了两声。
“傻乐什么呢?”温淼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满当当的大腕往桌上一放,双手捏住耳垂蹦跶了两下:“你先吃,我去等另一份。”
苏昀刚张开嘴巴,连一个音节都还没能发出来,她便一转身又窜没了影。
这矫健的身手,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慢吞吞堪比龟仙人般的气概……
于是也只好放弃想要代为效劳的绅士风度,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回饭来张口。拿过一双筷子,挑了一串粉条,稀里哗啦吃进肚。
然后,被辣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温淼再度折回来,看到的便是苏昀泪眼汪汪的凄惨模样。
“烫着了?”
“好辣!”
“只有微辣而已呀。”温淼撇撇嘴坐下:“看来,你下回只能吃不辣的了。”
苏昀心惊胆战地看着她从红澄澄的碗里拣了个牛肉丸一口吞下,悲愤控诉:“怎么有这个选择的吗?可你没说啊!”
“有是有,不过没人会选。麻辣烫麻辣烫,就是要又麻又辣又烫才对嘛!像雷焱以前吃的时候,还要自备特制辣椒酱,嫌店里的不够劲儿呢。”温淼边说边站起来:“你们南方人果然口味都很淡,我再去给你弄一碗。”
“不用了……”苏昀一冲动一咬牙,摆出视死如归的壮烈架势:“其实多吃几口,就觉得还蛮香的。”
温淼歪头看看他,倒也没坚持,坐回去闷头吃了几口,然后忽地问了句:“雷焱能一口气喝一斤半的二锅头都不醉,你要不要也拼拼看?”
苏昀一愣一呛,一根金针菇便卡进了嗓子眼。
温淼接着摇头晃脑地发感慨:“男人们呐,果然都是争强好胜的生物。”
苏昀又是一愣,只觉嘴巴里的那股子火辣直冲向脑壳中的某个关窍,大有豁然开朗之势。于是忽然就有了种被戳破了蒙在隐秘小心思上那层窗户纸的惶然无措,只好弯了腰借着企图咳出金针菇的举动来掩盖脸上不正常泛起的红晕。
这时,就听温淼又来了句:“我以前只知道,求偶期间的雄性生物会在看中的对象面前斗个你死我活,今天才明白,原来即便跟自己喜欢的人之间,也是要争个高低输赢的啊。”
这回,苏昀恨不能将那金针菇直接从鼻子里喷出去……
他是应该解释呢还是解释呢还是解释呢?
然而,如今这非此即彼的局面,又要如何解释?
非此,即彼啊……
可,又怎么会。
心烦意乱吃完那碗五味杂陈的麻辣烫,苏昀是鼻也红,眼也红。
温淼便瞄他一下闷头笑一会儿,走一路,笑一路。
经过一家饮料店,温淼总算善心大发买了两罐冰可乐和两个刚出炉的热蛋挞分而食之。
苏昀一手拿一样,摇摇头:“甜的辣的热的冷的混着吃,你也不怕吃坏了肠胃。”
“这样吃才有感觉。”温淼冲他抬抬下巴:“不信,你试试。”
她的额角鼻尖还残留着极薄的一层汗珠,在正午骄阳的照耀下,仿佛一眨眼,便会消散不见。于是越发显得那本就带了淡淡浅褐色的双眸仿若倒映着万缕金灿的琉璃,虽华彩,却清澈,一望而见底。
收回几乎不舍移开的视线,苏昀笑着向旁边走了几步,随意地靠在墙上,喝口可乐再吃口蛋挞,而后微微扬起头,很享受似的半眯起双眼。
温淼便也站到他身边,摆了一样的姿势,做着一样的事情。
蓝天白云红砖墙。
“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或许甜的东西真能让人心情变得好起来吧。”
“那是当然!”温淼得意地晃晃脑袋,拍拍不小心掉在衣服上的碎屑,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那个人为什么会让你不高兴?”
“谁?噢……”苏昀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低下头转了转手中的饮料罐,蓦地低低一声笑,没什么情绪般的轻描淡写:“很简单啊,因为我们是同期出道的,可现在她是歌坛天后,而我什么都不是。心理不平衡,所以就不高兴了呗。”
温淼这回却想也没想便断然摇头,仍是那句:“不是的。”
而苏昀这次则仿佛忽然较起真来,转过身面对着她追问:“怎么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你瞧,刚刚季亿霖不是也在担心我会因此而觉得不舒服?”
“不是的。”温淼第三遍重复,语速慢而笃定。伸手碰了碰他那因拿着金属可乐罐而冰冷冷的指尖:“就像你现在的手凉,是真的因为冻着了,可之前不是。所以,她让你不开心的原因也一定不是你说的那样,因为……你不是那种人……那种……”停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便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直接做出了一个看似完全前言不搭后语的荒谬结论:“总之,我不喜欢她。”
苏昀也仿似不能明白个中因果般的愣了许久。
却唯自己知道,正有一个无质无形的距离空间,被一股吹皱了清澈湖面的微风拂过,就如同黑板上被轻轻擦去的线条,一点一点,杳无痕迹。
苏昀不是不明白,依着温淼的性子,很多所言所行,可能根本就只是随口一说,随性一做。没什么特殊的意义也什么都不代表。
然而,她的无意,却恰恰契合了他的有心。就像她的简单,正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得到却又自知无福拥有的。
在娱乐圈待久了的人,见惯了光鲜亮丽光怪陆离,也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见惯了比任何影视大片都要高潮迭起波澜壮阔的分分合合。
于是无论看什么都带了三分怀疑三分戏谑三分不屑,还有一分参与其中的虚与委蛇自欺欺人。
于是对感情,便只剩了两个字,不信。
不信情动,不信付出,不信真心。
但是,当现如今几乎人人都高喊着“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的时候,谁又能真的再也不渴望不奢求了呢?
所以即便苏昀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况,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去经营一份稳定的感情,却也难免被那突如其来的悸动将平静多年的心间,搅出绵绵不休的涟漪。
其实,人这辈子求的是什么呢?
无怪乎是有个人,能一眼便看穿自己的伪装,察觉到那份隐藏最深也最真实的情绪;能因为自己的喜怒哀乐,而决定其对物对事对人的好恶;能不管世人如何评说,只管坚定地对自己道上一句,你不是那样的人。
当这个人终于出现,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谁能无动于衷?
苏昀自问,你能吗?
而后自答,我不能。
就在苏昀怔怔出神的这点工夫,温淼又去买了一盒蛋挞回来:“下午复习时肚子会饿。”
“你吃东西倒还真是不挑,高档酒楼也行路边摊上也成。”
“哪里并不重要,好吃才是关键。”温淼将盒子递了递:“再吃一个?”
“谢了,饱啦。”苏昀两口喝光可乐,一个远距离长投准确无误地丢进垃圾桶,而后拍拍手,笑得轻松且开怀:“你这么爱吃蛋挞,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请你尝尝‘徐记’做的。又香又滑不甜不腻,是我所吃过的味道最正宗的了。”
“在哪儿?”
“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是,我老家。”
“香港?我去过那儿好多次,也吃过好多地方的蛋挞。”
“这家你一定没吃过,因为不太出名,地方也很难找。”
温淼一听,顿时便来了精神:“给我地址,我一定能找到的!”
苏昀却卖起了关子,只管笑眯眯地溜达,任凭某吃货跟在后面锲而不舍的喋喋不休。
从街头到街尾,十分钟的路程,阳光倾洒,时光正好。
“行啦行啦怕了你啦!”玩闹够了,苏昀终于停下,还一脸无奈地作势去掏掏耳朵:“那铺子在我小时候住的巷子里,七拐八绕的就算给了地址也没用。只有等我回去的时候,帮你带过来。啊对了,就当是回报你今天的这顿盛情款待。”
满意地点点头,又琢磨了一下,温淼拎了个重点出来:“你要回去?”
“是啊,要过年了……”苏昀的眉梢一动,抿了唇,半真半假笑问:“怎么,舍不得我?”
“不是。”温淼的回答却是一如既往的带着令人心丧若死的犀利打击:“你走了,怒哥怎么办?”
苏昀便只有捂着心口叹气:“放心,我会临时请个保姆来看房子,顺便照顾它的。”
“可保姆不一定会养猫,而且怒哥也不一定喜欢她啊!”温淼表示异议,然后提出解决办法:“我放假在家,交给我吧。”
苏昀下意识便谢绝:“这怎么好意思呢,太麻烦了。”
温淼无所谓地摆摆手:“反正我们那个院儿里好多养猫的,不过就是顺便的事儿,大不了到时候你多带几盒蛋挞给我就成……”说着说着忽然一顿,望天发了会儿呆,摸摸下巴:“或者,帮我解决一个问题当做答谢也行。刚刚我在那个化妆间正思考来着,就被你打断了。”
“什么问题?”
“蝴蝶酥和蝴蝶骨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该不是想要把我给解剖了做干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