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守岁并不是很成功，凌晨三点多，秋莫黎这个小迷糊一头栽在许来之身上就睡着了，清溪和莫谂谂抱着手机追了一晚上的剧，莫细辛夫妇和莫连翘夫妇都是到了五点多天泛亮了才回来。
门口噼噼啪啪的万响炮仗喋喋不休毫无停歇的意思，从东边儿连绵的响到西边儿，秋莫黎晃了晃酸痛的身子，扶了扶酸了的脖子，领着许来之放鞭炮去了。
她点了一根香，颤颤巍巍的戳到火线前，可香头总能和火线擦肩而过。
“好，跑！”
秋莫黎叫了一声，拉着许来之三两步蹦到厅堂里，捂好了耳朵，可等了半晌那鞭炮也没发出声儿。
“姐，你行不行啊？”莫谂谂不屑道，这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好。
“没事儿，没事儿，我再试试。”
“我来吧。”许来之伸手就要拿那根香。
“不，我再试一次。”这小笨蛋不是怕放炮吗？还有勇气来点炮？
秋莫黎忽觉手上一暖，许来之在她身后，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握紧她还颤抖着的手，暖暖的手掌包裹着她，像是要给她传递源源不断的力量似的。
他的脸就搁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后低低地说：“别怕哦。”
那声音撩人的紧，痒痒的像是羽毛划过她的耳后，他的气息从耳后的乳突一直蔓延到下颌骨，惑人心神。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许来之一个回旋护在怀里，带到了安全地带，听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在她身后，好半天才回过神。
“你做什么呀？清溪和谂谂都看着呢。”秋莫黎红着脸，扭捏的挣开他。
只见他笑着，笑意蔓延在眼睛里，“保护你呀。”
“姐，你别害羞嘛。”清溪看着秋莫黎红了脸蛋，眼里盛着的是满满的羡慕。
“我才没害羞呢！”
还好还好，吃饭两个字拯救了秋莫黎此刻尴尬的处境。
吃了早饭便是拜年。
“要怎么做？”许来之悄悄问道。
“我要跪下磕头的，你，你应该说句‘新年好’就可以了吧。”秋莫黎自己给自己的长辈下跪磕头到不觉得有什么，可许来之不一样呀，他从小在海外长大，倒不一定接受得了。
秋莫黎给奶奶拜年时，许来之倒是“噗通”一声跪在秋莫黎旁边儿，把一家人吓了一大跳，赵光姑父摸了摸鼻子，虽然他当年第一次来过年的时候也跪下磕头了呀，但是他没想到二十多年后的年轻人还能接受这个习俗。
倒是老太太不动声色，坐着受完了许来之的礼，听了他说的新年吉祥话，笑眯眯的就从兜里掏出个大红包，许来之看了看秋莫黎，秋莫黎看了看莫细辛，莫细辛点头了，许来之才敢双手接过。
“咱们家也没什么，包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图个吉利，祝你们长久。”
这要不是过年，怎么看着跟是两家定亲似的？
“谢谢奶奶。”许来之真心道了谢，才扶着秋莫黎起来。
“咱们这边儿姑娘没出嫁的都是要给压岁钱的，黎黎啊，下年奶奶可不想再给你备了。”老太太递给她一张小红鱼，待遇可比许来之差多了，数少不说，连个红包装样子都没有。
她赶紧应下，拿着小红鱼躲在许来之身后，让她赶紧嫁人这事儿，老太太念叨多少年了？
秋莫黎往许来之身后一躲，赵清溪就完全暴露在老太太跟前，只听老太太又念叨着：“清溪啊，你这压岁钱还要领到什么时候啊？要不你结婚姥姥给你包个大的？”
赵清溪乖乖跪下磕了个头，站起来接过压岁钱就给自己表姐递眼刀子，可她的好姐姐躲在高个子身后数着他红包里的钱玩儿，丝毫接收不到来自赵清溪的目光。
唉，有人护着就是好。
“我奶奶太偏心了吧。”秋莫黎不满的把红包塞回许来之怀里，一张张的小红鱼都是崭新的，连那里面凑数的零钱看起来都是崭新的，准确的来说，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块九毛九！老太太连家里以前收拾的以“分”为单位计数的钱都找了出来，硬生生给他凑了六个九！
“恩，挺好的呀。”许来之小心的将红包封了口，塞到口袋里。
“九千九百九十九就把你收买了呀！”
“收买我的不是这个红包，而是她的话。”
“咦？”她怎么不记得奶奶说了什么好听的话？
“她说，要我们长长久久的。”刚好，许来之想和她长久，地久天长的那种。
“奶奶喜欢什么？”许来之突然问。
“她信佛，应该喜欢和佛教有关的东西吧，经书佛像之类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给奶奶准备新年礼物呀。”
“你之前不是准备了吗？”秋莫黎疑惑的问道，虽然她不知道许来之准备了什么，但她记得他明明都准备了呀。
“那个没有诚意，下次补上奶奶应该不介意吧？”许来之摸到了口袋里的红色首饰盒，一对翡翠镯子，和奶奶这么充满寓意又实在的新年礼物比起来，俗气极了。他原本不太喜欢这老太太，礼物自然准备的就敷衍了些，如今倒是让他惭愧了，或许老太太心中是有秋莫黎这个大孙女的，只是不会表达她的在乎罢了。
“恩，应该是不介意的吧。”
大年初二，秋莫黎和许来之去她姥姥家。
“你紧张什么呢？”许来之开着车，秋莫黎连续两次指错了路。
“我许久没去过了。”这次和许来之去姥姥家，一是如今回国定居，许久不见了，年节里应当拜访，二是她存了炫耀的心，她四姨秋时知道她这么大了还没嫁人，又开始炫耀她样样厉害的女儿董晨，秋莫黎就不信了，她的许来之这么优秀，还比不过董晨的未婚夫嘛？
“遥遥呀，这次我可是要去向他们炫耀你的呀，你好好表现，也不用对我妈的现任老公多殷勤。”
“好。”许来之无奈的应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不叫“遥遥”啊？
“我是不是该开家里的布加迪威航，穿一身高定西装，换上我最贵的腕表来给你撑撑场面？”
秋莫黎听了许来之的话，打量了一眼身着古典墨蓝色双面羊绒大衣的许来之，里面套了个简简单单的白衬衣，那种温婉和煦的气质，呸，那种温和舒服而又深邃辽远的贵族气质，加上这张好看的脸，还需要用金银堆砌吗？往那儿一站，就能引得众人侧目，都看他脸了，谁还看那些身外之物呢？“不用，我家遥遥的颜值秒杀一切。”
“许来之，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对？”
“恩？”
“从小大家都夸董晨多么多么优秀，从来就没人夸过我呀，她长得好看，多才多艺，成绩优秀，工作稳定，资薪丰厚……她永远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我永远都是衬托她的丑小鸭，即使我在国外上学他们也会说我不着调，没有董晨的安分温婉，所以我不开心，就想比过她一次，这会不会不太好？而且太胡闹了？”秋莫黎纠结道。
“没有呀，我觉得一点儿也不过分呀，胡闹又怎么样，我陪你一起闹呗。”许来之嬉皮笑脸的，他就是对错不分，就是愿意纵着她。
“其实，谁没有点攀比心理呀？你又何必揪着这点小小的瑕疵不放呢？瑕不掩瑜。”许来之卖弄着刚学会不久的成语。
听许来之说着，秋莫黎才渐渐放下心来，两人到了姥姥家，不曾想却是最先到的。
“舅舅，还没出发呀？”这边儿大年初二姑娘回娘家，舅舅自然也是要陪着舅妈回去的。
“哟，黎黎呀，这可真是好久不见了。这是……”
“我男朋友，许来之。”秋莫黎大大方方的介绍道。
“舅舅好。”许来之挺直了腰板，脸上挂着标准的温和的笑容向秋年打招呼。
“恩，这老大不小的了，怎么不直接结了算了？”秋莫黎的大舅抽了根烟，让了让许来之，他轻轻摆摆手拒绝了，大舅舅秋年也没多难为他，自顾自的点了烟。
“一大早的你催催催，现在该走了你怎么又不动弹了！”秋莫黎和许来之还没说话，就听屋内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就见帘子飞起，里面气冲冲的阔步走出一个身着新衣的中年妇人。
她看着秋莫黎一身鲜亮，骤然间停了步伐，努力的堆砌出一个略丑的笑容。
“呀，这是三妹家的黎黎呀！”她伸出手，将秋莫黎的手紧紧握住，“倒真是好些年没见着了。出落的越发好看了。”她在心里算了算，这姑娘得三十了吧？怎么看起来还是这么的青春靓丽？
“恩，舅妈好，这是来之。”秋莫黎介绍道。
大舅妈仔仔细细将许来之打量了几眼，她没什么眼力见儿，心里头看着他们郎才女貌的倒是忍不住的嫉妒酸涩，只敷衍道：“哦，来之啊，名字倒是好听的很。”
“舅妈还要和舅舅出门吧，黎黎就不打扰了，新年礼物，还请舅妈和舅舅先收下。”秋莫黎话音刚落，许来之就极有眼色的从车里提出了一长串袋子。
“这个是舅舅的，这是舅妈的，这是表姐和表哥还有小表弟的。”秋莫黎细细分着，明明她只准备了五个袋子，怎么许来之提了十来个？她看了他一眼，可许来之却心虚的没和她对视。
“这钻石是真的假的呀？”秋莫黎听得舅妈一声惊呼，急忙回过神来，漂亮的黑丝绒盒子里装着一条漂亮精致的钻石项链，她张了张嘴想回答，却发现舅妈已经翻到了项链的标签看标签了，她仔细的数了数价格签后面的零，似是不信，又仔细的重新数了一遍，十五万啊！
她又一次握住了秋莫黎的手，态度热络的多，“黎黎呀，这真的是，让你们破费了啊。”
什么钻石，哪来的钻石？她准备的分明是让法国的朋友帮忙带回来的护肤品和香水啊。
秋莫黎仍笑着，慢慢抽回手，揽着许来之的腰，狠命的拧他，可衣服太厚，根本拧不到肉。
“没事儿没事儿，舅妈喜欢就好。”
“舅妈不用拆了，给表姐的和您的是一样的，送表哥和表弟的和大舅舅的一样，都是手表，还有一个是给表嫂的，也是项链。”许来之看着舅妈恨不得把所有礼物袋拆开看的时候，适时地制止了她。
秋莫黎很诧异，她都不记得大表哥已经娶了表嫂了，许来之是怎么知道的？
“这手表……”
“价格没有项链贵，但也差不多。”许来之淡淡的回道。
秋莫黎眨巴眨巴眼儿，这笑容在她脸上真的是越挂越难了。
“这，这……”大舅妈是爱占便宜不错，可这便宜也太大了吧，从天上砸下来，把她砸的发晕。
“黎黎呀，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们……”大舅舅秋年把手表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沉甸甸的手感，他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他三妹秋天最难的时候他没帮，黎黎长这么大，他也是一点没帮，如今哪有脸面收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舅舅拿着吧，大家都有。”秋莫黎看了许来之一眼，算是什么都明白了，她说过想要炫耀一下，他就已经将什么都准备好让她来炫耀，一样一样的礼物准备好，真的跟把钱塞到她手里让她撒一样，可这些，都不是她的，炫耀的本身就是虚荣的错误，更何况她此刻暗中炫耀的皆是不属于她的金钱。
她一句“大家都有”，秋年夫妇倒真的是心安理得收了，既然都有那就要着呗，要论薄情怕都是彼此彼此，他们虽未帮过秋莫黎什么，但也不曾落井下石呀。
“黎黎出国这几年，可真是有出息了啊。”舅妈感叹道，“以后呀，你那不成器的表姐弟还是得靠你呀。”
秋莫黎只是笑着，直到将他们送走才罢。
秋年夫妇走了，秋莫黎和姥姥打了声招呼就到厨房里准备中午要吃的饭菜去了。
许来之想着，怎么着秋莫黎此刻应当是高兴的吧，他在厨房中与她闹了半天，终于发现秋莫黎的情绪，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怎么觉得，你不开心？”
秋莫黎切菜的动作一顿，刚想敷衍过去，话到嘴边却承认了，承认她此刻心中并不多舒服。
“我觉得炫耀你一个就够了，何必……”
“何必用那些东西去晃他们眼，砸他们心？”他的暮暮想要闹一闹，他就想陪着她闹一闹，却不曾想，这并不是她想要的方式。
“是。我只需要让大家知道你很好就够了，这就是我的炫耀。”
“我听到了你心中的算盘声了。”许来之愣了一会儿，便将秋莫黎拉到了怀里，紧紧抱着她，声音沉沉的道：“你在用十五乘以这个家中的人数，你在算花了多少钱，以及，要还我多少钱。”
“暮暮，你从没觉得我们是一体的，所以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便将来不要我时干干脆脆。”
许来之感受到秋莫黎身体的轻颤，将她抱的更紧，“暮暮，我不会给你让你干干脆脆离开我的机会的。”
“暮暮，我好难过呀，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别人看的透透的感觉，所以我什么都明白，可就是不敢言语，我怕说了之后你就会离我更远，我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一下子又变成了难以跨越的鸿沟。”许来之太了解她了，她的一切小心思都躲不过他的眼睛，他甚至清楚地明白她对自己浅薄的喜欢到底有几分，可那又怎样呢？她有一分喜欢他，就已经是他的奢望了，他只能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她。
“你把一切都说完了，让我说什么呀？”秋莫黎的脑袋被许来之摁在怀里，声音就有些闷闷的。
“以后你养我吧，买菜，水费，电费，物业费都你来付钱。”许来之突然道。
“不一直是我付的吗？”
“那你看，你养了我这么久，我也没什么怨言呀，怎么我给你的亲戚买了些新年礼物你就不开心，还委屈的不得了？”
“这不一样。”
“你个脑子一根筋！你再这样那样我就直接吻你了！”许来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自己都说不明白了，怀里的小姑娘还是一副哀哀怨怨的模样，在线求，媳妇儿不花自己钱该怎么办！
他说着，低下头便吻了上去，只是像啄木鸟似的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来之，我努力了二十几年。”秋莫黎无奈而又难过的开口，“从我上学的时候我就在争第一，可我争不到，即使我总分高过她，名次不如她一样会被数落‘不够优秀’，我用了这么多年读书，挣钱，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抬起头来，能让我妈妈看到我，看到她的女儿并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差，为了让她看到我，我努力了二十多年啊。
可是来之，我真正想让她以及这些所谓亲戚看到的是我如今有多么优秀多么成功，而不是我的男友或是我将来的丈夫多么的有钱有权。”
秋莫黎的手伸进许来之的大衣里，牢牢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里，像是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
许来之感到她的依赖，将她环抱在怀里，不安分的手轻轻揉了揉秋莫黎柔顺的长发，原来她努力那么那么久，只是想让人看见，她想更努力一点，站在某一领域权威专家的位置之上，这样邱照能看见她，那些曾对她充满批评的人也能看见。
“对不起暮暮。”对不起，他从不知道原来被别人所看见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他只需站在那里，光环与赞美自会随之而来，他接受着那些因他家族与金钱所带来的赞美声接受的理所当然，自然不知道，有些人想要被别人看见，被众人认可，要为此付出几十年，半生，甚至一辈子的努力。
他无意中伤害了他的宝贝暮暮，伤害了她敏感脆弱的自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