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恰逢小翠给她端来一盏花果茶,她便气愤且豪迈的接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颇有些绿林好汉的风范,看得小翠吞了吞口水,不禁暗自腹诽,这碧落要是放到外界,怕是去当那些五六十岁老头儿的填房,别人也要考虑考虑。这不拘小节的模样,哪有一分窈窕淑女应有的仪态啊。
她不免替她担忧起来。
虽然有这么一方结界,不,说是结界,倒不如说是空间,这样一方灵气充沛的空间,她倒也不必受制于凡人,只是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便是凡人之中豪门大户的大家闺秀也一样会烦忧这终生大事。
更何况,她依稀记得,阿娘之所以突然急着把她嫁出去,便是因为老侯给她说过,这空间并不稳定,兴许什么时候便会坍塌,不是个可以久留的所在。
是以,说是报恩,倒不如说是为以后能在凡人之中有一处立锥之地做计较,即便对方……想到这儿,小翠面上黯淡了一瞬,没再继续往下想。
碧落一连喝了好几盏花果茶,待到胸中的那股气顺了顺,她才撩起袖子拭干嘴角的水迹,愤愤然的控诉老侯道:“那老侯,分明只是我的伴生凶兽,偏偏却拿我当丫鬟使唤,还一副蛮横无理的作态,把我困在这结界就算了,还动不动就封印我的妖力,唉,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得这结界,也好让我去那东来洲畅快的游耍一番。”
小翠娘快速的扫视了碧落一眼,心下好奇,传闻只有那些在历史上有记载且有大用的神草才会有伴生凶兽守护,眼前这碧落,真身分明只是一颗普通人参,虽说,这个世道,像她这种千年人参也少之又少,但怎么说也和神草扯不上半分干系。
可那妖力高深莫测的老侯和这方奇怪的空间又处处透着不简单,于是,她故作漫不经心的发问,“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伴生凶兽的说法,可是有什么来历?”
碧落呆了一呆,随即又释然了,听老侯说伴生凶兽乃是些上古能叫得上名号的异兽,诸如穷奇梼杌之流,皆是应天材地宝降世而生,但流传到后世,后来人却只知晓他们的名号,不知其来历。
碧落向小翠娘解释了一番,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许是那老侯诓我的也说不定,他真身乃是只似猴非猴的杂毛小兽,跟上古异兽完全搭不上边,至于我,想必你也知道,不过是个普通的人参精而已,没什么特别。”
小翠娘面上阴晴不定,默了半晌,才笑道:“恩人无须妄自菲薄,传闻上古妖神天之前身亦不过凡世一簇火,后偶然于大荒之中顿悟,竟以凡火之身修出一丝混沌之火,道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见这世间万物本为一体,皆息息相关,便是一颗普通的杂草与神草亦有相通之处。”
自打修成人形开始,碧落便最是厌烦这种高深莫测云山雾绕的话,偏偏那老侯却十分的喜欢卖弄境界,絮絮叨叨的可以说上一下午,总让碧落很是头疼。若非后来他觉着对碧落讲经似对牛弹琴,白费了一番心力,这才点化了岛上两只看似挺有灵性的老鼠,专门让其听他讲经布道。不然,碧落如今都还不得解脱。
妖神的故事一听便知是山野传闻,编出来的目的兴许只是为了勉励那些没什么天资与背景的小妖努力修炼,诚然不可尽信。
但碧落却附和着道:“小翠娘说的甚是有理,妖神的故事亦十分的神异,只是不知这妖神现居何处,来日我出了这结界也好去拜会拜会。”
小翠娘还没回话,小翠便扑哧一笑,插话道:“你若当真晓得妖神居处,定要带上我,我也要去拜会拜会。”
碧落点头,“好说。”
小翠娘戳了戳小翠的头,斥道:“不可戏弄恩人。”说罢,又看向碧落,解释道:“恩人有所不知,上古部族大战后,天罚降下,神域诸神便划破虚空去了别处,这世间也再无神迹。”
虽说老侯先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却堪堪只是一笔带过,如今听小翠娘说起,碧落才觉得这似乎和自己原本想的不太一样,便奇道:“不过一场战争,怎会降下天罚?”
“部族内部的寻常战争自然不会引发天罚,上古那场大战乃神魔之战,且妖族和人族也在其列,起先人、妖、神三族本是盟友,孰料中途人族首领受魔物蛊惑,与魔物里应外合开启了墟天渊,众神合力封印墟天渊之时,魔物趁机偷袭,其后墟天渊封,但神败。传言当时血流千里,血雨千日,生灵涂炭,大地一片焦黑。其后深重罪孽终于惹怒天道,天罚过后,日月尽收,神族也弃这世间而去。”
原来这段历史竟这般波澜壮阔,碧落记得老侯房中有一《上古通史》,说到上古后期,只是匆匆掠过,并不详尽,只提了一句上古时代以战争为终,便再无别的只字片语提及这一段历史。
许是小翠娘讲的太过惨烈,恍兮惚兮,移步换景,碧落竟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迷茫之中,耳畔似能听到流水一般的吟诵咒语的声音和从远处传来的惨叫之声,眼前甚至还出现了幻影,暗红色的苍穹之下,一道身影卓然立于其中,如瀑黑发倾泻而下,素白衣带在风中起伏,飘然无尘……
碧落还想再看得清晰一些,耳畔忽又传来小翠娘俩有点着急的声音,“恩人?恩人?”“碧落?碧落?”
碧落方才回过神来,有些飘乎的看了二人一眼,刚才莫不是在做梦?
“碧落,你刚才?”小翠凑上来歪着头看她。
碧落长长的舒了口气,“刚才想的太入神,无事。”
小翠娘眉峰一动,将信将疑的打量了碧落一眼,但没再多问,转而面向小翠,吩咐道:“天色不早,你去做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