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人心不可测,我测了半辈子的人心,也测不透你的。但愿……我没有错吧!”他走之前如此说。
即使隔绝了视线,梁雪依然笑容甜美的望着门口,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走廊里响起悦耳的放风铃声,梁雪理理衣袖走了出去,外面都是穿着白色病服的人群,三三两两的往休闲区走去。
那里有绿色的草坪,清新的空气,富有朝气的健身器材,还有那该死的白色围墙。
午后的阳光算不上刺眼,带着丝丝闷热的风。
梁雪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整齐的合摆在大腿上。
就像一个乖巧的小女孩一样,因为她知道,莫楠在观察她,莫楠喜欢她乖巧的模样。
这次听莫楠话里的意思,是决定放她走了?真奇怪,莫楠能放过她,但他那个谨慎的老学究师傅能放过她吗?
梁雪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总之最近就可以解脱了。
“你看我,画的好看吗?”
一个女人跑过来,兴高采烈的拿出一幅水彩画向梁雪展示。
她的病服扣子系错了位,头发很久没有打理了,干涩的嘴唇裂的大大的,泛黄的尖利牙齿上下开合,梁雪草草扫了一眼她,然后看向她手中的画。
精神病院的病人和你说话,一定是不能拒绝的,记得隔壁的阿楠就曾经杀死一位拒绝和他聊天的病友……
梁雪定睛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画着一个女孩,奇怪的是她没有穿衣服,头和身子甚至分了家,周围用红色诡异的晕染着。
梁雪歪着头靠近装作认真的看了一番,回答道:“色彩鲜明,挺好的”。
这个女人她不认识,估计是新进来的病友吧,但不妨碍她给其他人演戏。
那不修边幅的女人高兴的蹦起来,狂喜道:“真的吗?我问了一圈,他们都不理我!好看!真好看!”。
梁雪淡淡的望着她,也笑了一下。
女人突然来到她身侧,小心翼翼的拿着画像哀伤道:“我女儿画画很好的,是遗传了我……”
在梁雪想安慰她之际——
女人机械的转过头望向梁雪,眯着眼嗅了一下,“哦~好像女儿的味道,呵呵……人肉的滋味……”。
梁雪暗自警惕,想与她拉开距离。
不好,这人不对劲!
梁雪脑子警铃作响,身体已经先一步往莫楠的方向挪动。
女人双眼开始泛红,紧紧盯着梁雪的脖颈……
“香啊~”她深吸一口气,眼里冒着光,从兜里掏着什么。
梁雪心口狂跳,提醒她快速撤离!
她不想死!
此刻她唯一后悔的是天天待在病房里将身子养的极其柔弱,导致现在跑过这个健康女人的几率不足百分之十。
但她还是拼一拼,从刚才不经意的对视中,梁雪感觉到了杀意,就像小时候她解刨小鸟时一样的眼神。
感受到后背毛骨悚然的逼视,梁雪加快了步伐,她看到那头莫楠愣愣的看着她。
梁雪的步伐始终没有饥饿女人的快。
“追上你了!”女人狞笑,锋利的手术刀快速的划过梁雪的后脖颈。
“噗嗤——”
那一刻,梁雪觉得头就要滚落下来,她踉跄了一步。
好痛!
该死的手术刀,哪里来的?梁雪捂着脖子回头往去,便看到那淌血的作案工具。
是谁不想让她活吗?还是巧合?
来不及细想,梁雪躲过女人又一次挥刀,朝旁边滚了两圈连忙爬起来。
她奔向同样朝自己奔来的莫楠。
不可以,她还没有看到外面的世界,她好不容易被评为正常人!
下一秒,梁雪感觉到眼前阵阵犯晕,脖子的一半已经分离,她无力的捂着脖子倒地。
刺目的鲜红色不断喷涌……
痛——非常痛!
“我的女儿,我要吃!我忍不了了!”
“香!太香了!!”
她看到那女子舔过染血的手术刀几步过来从她身上片了肉片急不可耐的塞进嘴里,听到周围人的惊呼声,涣散的眼看到惊慌失措的莫楠。
那女人疯疯癫癫的往梁雪背后捅了十几刀,把梁雪瘦弱的后背捅的血肉模糊。
直到女人被飞奔而来的莫楠一脚踹晕,梁雪的身体底下已经流满腥红的血液……
终究是晚了一步,只差几个小时,她就可以诊断康复被送出病院,回归正常的生活。
“丫头!你别怕!我来了,不痛……不痛的!快来人啊!”莫楠扶起倒地的梁雪,手颤抖的按住淌血的脖颈,嘶声大吼。
“你……错了”,一切都晚了,就她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存活。
莫楠低头看向怀里的小人“什么?什么错了?别说胡话!保持清醒!”。
梁雪喷出一口血,随后淡淡的仰头看着他说:“你错了,你,们都错了,我根本就没有第二人格,怎么样,我表演的,好不好?”。
莫楠整个人忽然静止了,他回想刚见到梁雪的时候,她不似这个年纪的冷静,冷漠,让见到她的心理医生一度认为这个孩子有双重性格,一个是父母老师眼里的乖孩子,一个是冷静心理极端的她,也就是精神分裂的一种症状。
当然,医生的诊断也有一定道理,因为不管是前身或者是景如画,心理上都有一定的问题,虽然不是双重人格,但是也偏离了正常人的范畴。
可他搞不懂梁雪说的这番话,她没有得双重人格,那么…她是什么?
这一刻,莫楠望着梁雪古井无波的眸子,第一次后背发凉,打从心底深处喷薄出无尽的寒气,冻的他双臂发颤。
莫楠电光火石间脑中劈开一丝亮光,回想之前种种相处。
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莫楠以为她只是因为失去继父过度伤心而变得自闭,但经过几次深谈之后,医生发现,事实远远没有自闭症那么简单。
一开始医生想将她确诊为边缘型人格障碍,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论点。因为这孩子表现出了不符合边缘型人格障碍病人的冷静。她十分聪明,甚至可以说是个天才,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因为什么,因为亲戚们对她的恐惧,因为她的行为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她的面无表情并不是医生一开始理解的自闭或者畏缩,而是一种配合。可是偶尔她又表现的乐观积极,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情感淡漠及情感反应不协调症状在她身上十分明显,仿佛她生来就缺乏一颗关爱之心。这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的情感症状。但是比起精神分裂症……她的潜在高攻击性,无羞惭感以及社会适应不良现象,让莫楠不可置信却又无可奈何地发现她有无情型人格障碍,也就是常人所说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天啊!她根本不是双重人格!
原来是这样……
原来——
莫楠呆呆的望着她低语“梁雪——凉血,原来你……,我不能说你狠心,你让我一步步进入你设置的圈套,你骗过了所有人,你赢了。”
吴楠托着梁雪的脑袋,跌坐到地上,眼里闪过水雾,那种情感似痛恨,似无奈,似疲惫……种种神色不过一瞬之间。
“可以把我的骨灰撒在病院外面吗?说真的,我喜欢外面的世界。”充满算计和杀戮的世界……
摸着梁雪渐凉的体温,吴楠知道早已无力回天,他微不可闻的点点头,“我记住你了——梁雪”。
即使痛的歇斯底里,要面对死亡,梁雪也丝毫不惧。
她只是从刚才就一直在想,——那个女人的手术刀是哪来的?
梁雪的魂魄原来越轻,甚至不受控制漂浮起来,不受自己控制,也不知道要漂移到什么地方去。
猛然间梁雪听到一个声音,冷酷冰冷的声音在她的灵魂中炸响。
“灵魂合格,绑定系统空间。”
随即梁雪就感觉到一股冰凉的东西流入她的灵魂中,就是是灵魂,她也感觉到一股子冰凉的能量在她的灵魂中炸开了。
在这股能量的冲击下,梁雪依然淡漠着脸。
自从她看着自己穿过一层膜,停顿到这里以后就感觉非常的累,灵魂很沉重,灵魂的疲累让人有种精疲力竭无以为继的仓皇感。
梁雪揉了揉自己的头,这只是下意识的身体反映,却没有想到自己揉着脑袋的时候,却感觉好像是揉在棉花上一样的触感。
梁雪打量着周围,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没有一点声音,没有生机,死寂寞一片,什么东西都没有,太安静了,安静的诡异。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都是恐惧的,但梁雪是个例外,即便是灵魂,她现在面对这样都情况都是淡然处之的感觉。
不过好歹自己灵魂没有消散,虽然是以另外一种方式,也算蛮有意思的,死了,不就干不了什么了吗?!
自从自己懂事记事起,梁雪就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与其他的孩子不同。
当孩子们对着死去的猫咪伤心哭泣时,梁雪一心在想:人死后,会不会像猫一样变硬。
当孩子们因离开爸爸妈妈上学而告别父母哭闹不停的时候,她只能烦躁地克制自己撕破他们咽喉的冲动,她用力的把指甲陷进肉里忍住杀戮,以至于愚蠢而又目光短浅的老师都将她的几乎无法克制的表情当成了憋急了想去上厕所。
当正常人对着社会弱势群体萌生怜悯同情之心时,她脑子里不可克制的想法如果说出去绝对能令人毛骨悚然。当然,看着其他正常人的表现时,聪明的梁雪选择了沉默。
当一般孩子目睹父母死亡的时候,正常情况下他们也许会撕心裂肺地哭喊,也许会因为不明白死亡为何物而眨着无辜的眼询问自己的父母去了哪。
但梁雪,除了心里泛上来对于生命脆弱的感慨和无奈之外,剩下的只有冷漠。
哦,死了啊,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这世界上几乎任何东西都能要了人的命,只要你的足够有想象力,比如这警察手里的圆珠笔和笔记本,比如这输液袋的导管,比如护士头上的发卡,比如这拖鞋,比如……
正常人用双眼看事物,聪明人用双眼看清事物的本质,而梁雪,她的脑子里只有各种各样的杀戮手法,好在她小学没上完就被送进精神病院,好在她的知识储备不足。不然她早已脱离了那间白色房子。
她从大人的表情中或多或少的明白自己应该满脸伤心的哭哭啼啼,但是她做不到,也许她天生某些方面就存在匮乏。
人死便是死了,为什么要哭?
十几岁的梁雪隐约了解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
用计谋杀掉了那个嗜酒如命且每过那么几天就把她打个半死的继父以后,虽然案情不了了之,但那些大人们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同寻常。他们将她带去了精神病医院。
他们厌恶的眼底深处带着一丝惊恐,他们说:“你这个怪物!最好永远不要把你放出来!”
他们对待她的态度从起初的同情可怜,到最后变成了恐惧和担忧。
哦,原来我这样的心理和行为,会让他们害怕。
渐渐的,为了生存,梁雪选择了伪装。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她还未成年,法律的约束让她找不到任何工作,她无法自己养活自己。在这个善良守序为主导的世界。
她显得格格不入,为了能在亲戚家呆到成年,为了不被当成什么异端早早夭折,她努力克制着着自己内心的阴暗面,试图表现得和那些让她厌恶的正常人一模一样。
她必须这样做,因为她还只是一个雏鸟,如果被挤下了巢穴,等待她的便是死亡和解剖。
可他们还是把梁雪送到了精神病院,这说明她的伪装有裂缝。
时间渐渐推移,已经熟练掌握用普通无趣的面具伪装自己的梁雪生活的如鱼得水,连那治了她几年的医生,都看不出任何异样。
总之,十几岁的梁雪就像一只沉睡中的恶龙,等待着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发泄自己的契机。
而现在,这个契机来了。
有时候生命就是如此顽强,正如被捅了十几刀的她,灵魂依然没问题。
梁雪踩了踩脚下的东西,触感非常奇怪,又弯下腰用手摸了摸,没见过这种东西。
她观察着自己身处的地方,最后确定这个地方就只有她一个人,也就放弃了寻找同伴的举动了,直接坐在地上,打坐一样坐在地上闭着眼睛。
说真的,梁雪对生命的漠视程度远远超过一般人,甚至是她自己的生命,她不会去窃喜和惊讶,既然来到了这个地方,就有来到这个地方的理由,梁雪觉得很有趣,她要等着,等着自己命运到底是怎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梁雪的错觉,这样打坐身体非常舒服,不对,应该说是灵魂非常舒服,一些温暖的东西流入她的身体,让梁雪都有些飘飘然了。
无边的等待是让人恐惧的,但梁雪不觉得有什么,就像坐在病房里一样,梁雪光坐着就坐了几个小时,久到系统已经不耐烦了。
“你在做什么”
一道冰凉机械的声音响起,在这死寂的空间显得异常突兀和诡异。
“等你出来”梁雪闭着眼淡淡道,丝毫没有一点惊慌。
“你知道我的存在?”
梁雪说:“不知道,不过……这不是炸出来了吗?”。
对方貌似生气了,半饷没有回话,“你就不开心不激动?不为自己活着而庆幸?”。
一连三个追问如报复般攻击着梁雪的灵魂,导致她的灵魂又稀薄了不少,不过梁雪依然没有给任何反应。
“你就不想活着?”
梁雪的灵魂睁开眼睛耸耸肩道:“无所谓”,这个东西没有征得她同意就拉她进来,一定有用到她的地方。
对方似乎气结,半晌没说话,梁雪猜想它真的需要她吧,谢谢你了,陌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