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闻风而去,惶恐桂花树枯。
谬老师在我们桂花中学土墙上用红色油漆写了几个大字,“一切灾难都会过去的,党领导我们克服难关。”她在课上传授我们地理知识,比如说磁感线,她在黑板上用白粉笔发出在砧板上剁着小碎肉的声音,虚线从地球北极嘟嘟到了南极。
“同学们,就因为这些虚线逐渐消失了,所以造成了我们桂花村现在鸟不生蛋的样子。”缪老师说。
“别人说鸟不拉屎,老师说鸟不生蛋,真文雅。”李三说。
“我们桂花村鸟还拉屎。”我说,“我昨天还看到一只大雁拉了屎落在金黄的桂花树上。”
“王志,你吹牛吹上了天。”
“我没吹牛,实话实说。”
“人类对自然态度的演变,这个话题下课后讨论。”老师说。
李三用手捂住了嘴,偷偷在那里嗤笑着,像在嘲笑着我的志向。
“我和你想法一样。”王教授说。
为了验证我们桂花村鸟还生蛋,私底下我和王教授商量,除了要找到鸟生蛋,更要解决目前生态灾难问题。只有去图书馆查阅资料,才能找到问题的根源。王教授年龄14岁,跟我一样大,他虚怀若谷,在学校里是经常上红榜的人物。他除了是我们学习榜样,能力也比班上同学强不少。当我们还在学低年级地理,他已经把大学地理科学知识学完了。他从图书馆看完书,还会按照书上理论去生活中实践。
我们村有四个资源丰富的图书馆,其中有一个别具一格的古图书馆。这个古图书馆藏书至少上了500年,包括祖上传下来的族谱,包括古时候传下来的天文地理书等都藏在里面。我对古字会认的少,阅读起来味如嚼蜡,基本上只摸摸古书封皮手感,闻闻书上留下的古味。但王教授偏爱研究这样的书籍,饶有兴趣。
周五放学后,他飞拽着我来到了古图书馆。图书管理人员面部额骨突出,像两个鸡蛋立在脸颊前。他拿起书架上一本豆腐厚的黑皮书,书面是灰黑色毛皮料制成,触感柔软舒适。封里是蟒蛇皮制成,摸起来略感线条粗糙,但做工精致。因为干燥的蛇皮糊在纸上,时间久了,蛇皮发生了起翘。
“不准碰。”管理员说。
“我们找资料是为了拯救桂花村。”我说,“复印版也行。”
“没有。”
“电子版本有吗?”
“没有。”
“那盗版——”
“没有,还没听明白?”
我们看到管理员满脸不高兴,就识趣的走出了古图书馆。她越是不让看的,我心里就越感到好奇,总想着要翻看一番。回到家后,王教授和我一样,一直对这本古书恋恋不忘。
有天我听着屋子外边下着窸窸窣窣的雨滴,不久我就听到了敲门声。开门后,我看到了王教授带着一个米黄色的大圆帽。雨珠顺着帽痕沿溜达转了一圈后,沿着他后脑勺方向的帽边往落了到脚后跟去,确认四下无旁人后,他从大雨衣里掏出了一本书。
“太疯狂了。”他眼睛左右巡视,街上除了些骑单车,开电动汽车的,基本上都关着门待在家里躲雨。确认了没有人看到后,他迅速让我把门关上。我们到了二楼的卧室里,他脱去雨水侵湿的白棉袜子。用我衣柜里的旧衣服当了抹布,抹干了手脚。看到我没有说什么,他才开始说:“我发现古书上的地质图和我们村大花山相似。在你和管理员说话的时候,我照着里边的地图依葫芦画瓢,誊在本子上。仔细一看,我发现这本书没有出版年份,也没有出版社,更说明它的价值珍贵,难怪不能借出来。“到底是本什么书?”
“是本《古地志》。”我为了不在他面前显得太过笨拙,就装成了懂的样子。他接着说:“这本书里讲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
“神秘兮兮的,到底是什么世界?”
“有待考究。”
“这些古字还需要花费些功夫。”接着,他手指在几个看起来形状庄严又诡异的图文,说:“这就是古时候测绘出来的等高线,上面标了精确的数字,你看,‘43.7200,-32.0000’是黄海高程。我这些天去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和大花山做了对比后,发现大部分等高线数据和古地质图相吻合,这么多年来有很多地质面貌变化。我现在只能假设磁场消失和大花山有关系,或许它就是古书描绘的位置所在。”
“是怎么偷出来的?”
“我趁着管理员去收拾东西,躲过她的视线,猫着身子,沿着书柜脚底偷偷的爬了进去。我也不确定她有没有发现我,可以肯定的是,我没有看到她。事后感觉这个过程比想象的要顺利。这个古老的图书馆,每一本书都很珍贵,管理员也有很大的看馆责任。不过,现在计算机和监控网络都已经瘫痪不能使用,相信没人追究她的责任。而且我并没有登记借书卡。”
他把其中一页书折子小心翼翼拉开后,呈现出一幅有两条折痕的古老地图来,纸面上是米黄的底色,有着粗细不均的线条代表着山川河流。看起来像是一副收藏界的名画,在我们桂花村算是非常贵重的物品。
外面还下着小雨,我们听到门外两声犬吠。雨水洇湿白色警帽,在他的脚旁边,站着一只四腿壮硕的警犬。警犬看起来不知道疲惫,眼睛炯炯有神。它鲜红的舌头哈在外头喘着气,不时低头闻闻地上的积水,又抬起头来闻闻门垛。
警察问:“你家大人在家吗?”
“我爸妈上班,还没有回来。”我回答。
王教授掏出一瓶酸奶,正要喂给警犬吃,他问:“警察叔叔,请问是什么事?”
“工作犬不能在外面乱吃东西。这次来是因为接到报警,掉了一本书,所以过来巡一下。”警察说、
警犬背上的黑绳子蹦的直直的,一端想往房里窜。
我心里打着鼓,面红耳赤,感觉黑牢房离我只有半步之远。没有想到警察是这么可怕的生物,感到一股威严凛然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气氛异常紧张。
“警察叔叔,小警犬好可爱,喂他喝杯牛奶吧。”王教授坚持想喂。
小警犬先天条件开始反射,鲜红的舌头流着大粒的口水,我知道没有警察的命令,再香的酸奶它也只能看不能吃的。警察很难想象他和古书能扯上半毛钱关系。
“既然不在,那算了。”警察说。
警察离开后,我感觉身上的压力如释重负。
“时间紧迫,现在就去大花山。”他说。
他从鼓鼓的军绿色邮差包里拿出了标有“NSWE”的指南针,随后我和他坐汽车半个小时到了大花山。
大花山半山腰树林子里有块坪,坪里有四张烧烤台,我听到传来嘤嘤两声响,是从邮差包里传出来的声音。火槽子里还留下了一些湿漉漉的黑木炭,很明显是雨淋过,小黄闻着烧烤气味从邮差包里探出头来。它看到除了地上一层层错乱的枯树落叶,一些泥土裹进去露出半个角的红砖块,还有些杂乱大小不一的树枝,并没有其它可以吃的食物,又钻回了邮差包里。
山上的岩石呈金黄色,由一粒粒的小粗糙颗粒组成,摸起来磕手,用指头一捏就像捏碎了粉土一样,在拇指食指间摩擦起来咯咯作响。
岩石底下的蚂蚁一只接一只,连成一条又长又密的黑线。小蚂蚁从圆珠笔芯大小的洞穴里匆忙爬进去,不久又换一只新蚂蚁爬出来。顺着蚂蚁爬去的方向,可以看到一些死去的飞禽走兽。黑蚂蚁爬到腐尸上夹些肉屑回穴里,最后鸟儿们只剩下骨架和羽毛晾在毫无生机的枯枝上。
王教授用硬枝刨了一个煨红薯大小的洞,把动物可怜的尸体埋了。小黄钻出了邮差包,用前腿刨土盖粪般,急速把土刨到坑里。覆土后,他在土堆上插了两根树枝做成墓碑状。
眼下在大花山,我们踏着半边陷在黑土里的红砖头,在这片林子里巡了许久,小黄除了叼了一些地上落的果子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天色渐晚,我和他坐车回了家。这次探索后,除在教室里见到他外,其余时间他都没有和我在一起玩。这段时间我一个人,一直在研究古文字。
又过了好几天时间,他拉我再次上了大花山,不久大雨转小雨,雨稍微小了一点,但依然还是行动不便。这一次,他军绿色的邮差包里除了有罗盘,更带了一台仪器,这台仪器碰到金属物后就会滴滴作响。这个仪器一路上我跟他抬着,放下仪器时,感觉到手脖子有点酸。
我好奇问他这个仪器是从哪里拿来的,他回答以前他太爷爷是当侦察兵用的东西,他太爷爷专门用这东西扫雷。只要碰到金属物,耳机里就会滴答作响,他们把它叫做金属探测仪。这个仪器一直收藏在他家里,在家试了一下可以用后,他就偷偷的带出来。
探测器紧贴地面移动,阳光变得越来越晒,树皮裂开了裂纹,树叶已经晒的枯黄干了水分。探测器端头呈赤红锈渍的圆环型,手竿和持柄处像是一个拖把。探测头挨着最外面那层青翠绿的叶子搜寻着。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他问。
我们停住了脚步,屏住了呼吸。好像有另一个人在林子里走动的声音。
“是大兽……”我回答。
话还没说完,林子里就一声粗粝兽鸣,扑扇翅膀的声音从脑门上传来,闻声抬头一看,一只大黑鸟拖着长长的尾巴飞上了枝头。我注视着那只黑色又奇怪的叫不出名字的鸟,发现它身子在枝头上打着颤。很快它没有坚持住,大黑鸟垂直掉落,重重的坠在探测器端头上,本来是个圆形的,结果中间部分凹了进去,边上外翻了出来。他愣了一会儿,似乎是回去交不了差。大黑鸟乌黑尖利的爪子微微动弹了两下就静止了。
我们从地图上划去了东、南、西方路线,这三条路线除了搜到些破旧的易拉罐,破铁皮,其它什么也没有。他从邮差包里把誊画的地图拿了出来,指了指红色的叉,四周衍生出来了四条虚线,对应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虚线端处指向一个正方形框框。
“怎么找才能到方框的位置?”我刚问完他就拿出了一块大黑磁铁,大磁铁有时候同性不会相斥反而相吸,有时候则异性相斥。就是这么一块极性摇摆不定,在我手里无所用处磁铁,在他手里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我们跟着大磁铁走就行,磁感线会吸引大磁铁带我们到要到的地方去。”他说。
磁铁用白绳子绑在一根棍子的端头,就像探测器一样。我跟着他,走了大段时间后,有一坨看起来像废铁的东西吸在了磁铁上。
“找到了什么东西?”他问。
“看起来像个生锈的红色鸡蛋。”我说。
看着手心窝大的一坨锈铁,本以为这东西是个过家家。我跟他提议,只要把这坨破铁毁掉,世界就会恢复正常,我们的使命也就完成。这件事就解决了。
“真有这么简单吗?”他问。
“拿到学校后面的岩石上面去磨一磨,先把绣除掉再说。”我说。
我发现这个鸡蛋大的椭圆形的球,耳朵贴上去可以听到“嗡嗡嗡”的闷响。我们正想要拿到学校后边岩石上去打磨,我发现拿到桌上的铁蛋散发出了一股能量,铁蛋旁的橡皮屑像寒风里的牙齿打着颤。我意识到,这种看似锈铁的材料,是古书里存在,却没有得到现代科学解释的奇怪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