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年轻人来说,录像厅绝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特别是对男同胞而言。它大大丰富了我们的生活,与盗版影碟并列20世纪末年轻人的两大时尚。鉴于现在全国的录像厅放映业遭受了重大打击,可能过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忘记它,就像我们现在无法想象20世纪初遍布全国的茶馆评书一样。
大学四年,我奔波在学校周围的大小录像厅。由于我校坐落在风景秀丽的湖边,附近又是数十所大学的集中之处,一时间录像厅林立,使我掌握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
一般来说,你先见到的是一个小门,里面黑洞洞的,发出不知波段的神秘电波,召唤着同频率的人。旁边竖着一个木质的板子,上面有时是比我写得还差的汉字,但还勉强可以辨认;有时是行云流水的行书,说明写字的人练过书法;有时是方方正正的黑体,寡然无味。
门口一般是一张桌子,后面躲着一个人,当你掏出人民币时,他就会兴高采烈地让你进去。进去之后,他要拉开一个厚厚的深色布帘,看来不是很高级。到里面可能你会眼前一黑,看不见周围的情况,好似危机四伏,其实也只有一些绊脚的凳子之类的。你可以摸索着找个位子坐下,也许顺利,也许不,这取决于你坐的位子上有没有人。有时你会遭遇一声国骂,或者是一场小架,这说明你坐在一位异性的身上,而恰好这位异性的男朋友涵养也不甚好。为了避免打扰别人,你也可以站一会儿,等瞳孔放大。这时,你的前方一定有个很大的发亮的东西,这就是我们的主要目标—投影屏幕。屏幕上的图像有时清晰无比,有时却模糊不清,一个人有两个头,让你头昏无比,这取决于投影机的质量。
投影机有时是松下的,有时是索尼的,也有时是国产的,这取决于老板的有钱程度。屏幕上放的有时是令人思索的《东邪西毒》,有时是好看的《唐伯虎点秋香》,有时是艺术的《爱情万岁》,有时是香艳的《玉女心经》,有时是垃圾一样的《夜生活女王》,这取决于决策者的欣赏水平和观众的需要。大厅中间是一排排椅子,有时是硬的,这说明老板想对你进行一番忆苦思甜的教育;有时是软的,这说明老板很专业。你可以一个人看,两个人看,三个或三个以上人一起看,这完全取决于你是单身、有恋人还是有一大帮狐朋狗友。看到深夜,你可以回去睡觉,也可以继续战斗,这就取决于你是不是够无聊,或者另有隐情(一些录像厅在通宵时会放一些带色的片子,老实说,偶尔一看,还是不错的)。
话说1997年前后,香港即将回归,发展进入新阶段,网络大潮即将掀起,气象万千。而录像厅放映事业也是群雄并立,谁都欲一统天下。奈何天不遂人愿,柳暗花明,各大录像厅此起彼落,正应了一句话: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
由近及远,先来说说我们宿舍附近的录像厅。从学校东门出去两百米处聚集了两家录像厅,其中一家就是大名鼎鼎的“贝贝”(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霹雳贝贝》,不知老板是否也看过这个国产连续剧),其风景极好,面向风光秀丽的大湖,远处是斜立的小山,一片湖光山色。岸边绿树林立,春时行人如织,有一阵子湖边停了一艘画舫,颇有几分旧时秦淮河畔的风情。
“贝贝”录像厅在这一带可谓声名显赫。据我师兄谈论,这“贝贝”的老板早期很有创新精神,经常在夜里12时之后,应观众要求放一些生理方面的“教学片”,栩栩如生,精彩无比。在我看来这很好,既可以给大家提供一些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又可以解决某些幻想中的疑问,以免大家整日思考,耽误学业。可是,也许影响太大,也许声音太大,最后“贝贝”录像厅被勒令停业整顿,老板踪影全无。这个事实告诉我们,好东西不是时时都有,有机会才可以遇到。就像我,来学校时“贝贝”已经改朝换代,我就只能想象一下深夜一伙热血少年,聚集一个门前,虔诚无比地期待即将来临的时刻,而无法亲身经历。后来,“贝贝”换了一个老板,东山再起,一改往日的作风,一个三级片都没有了。
在我眼中,后来的“贝贝”是这样一个地方:交钱,进门后,自己处于剧院(请允许我用这个词)的最后一排(它只有一个厅),后面是几排长排的木椅子,就像上课时的座位一样。这适合来认真看电影的同学,我就经常坐这里。再往前是几排软沙发,双人座,有叫情侣座的,一般是坐着现在的情侣或将来的情侣。不过有时我也去那儿坐,因为很宽敞,可以让我躺下来。有些看通宵的同学累了在那儿睡觉的,“贝贝”还提供被子(服务蛮周到的)。旁边的柜台有烟和零食,满足男同学和女同学的需要。大厅很大,可以坐一百来人。屏幕很大,可以当电影看。音响也不错,可以让我暂时失聪。
现在说说放映的片子。老板的专业精神不错,白天都是放香港和好莱坞的新片,而且当时盗版商很有职业精神,新片出来的速度快、质量好,绝没有枪版、模糊版、清晰版之分,统统画面清晰,声音洪亮(而且是原音),质量上乘。在1996年的下半年,我第一次在这里看了《独立日》。那画面,那音效,真是没话说。我还记得那天挤满了人,我抢到平日常坐的位子,欢天喜地看了起来。在看到解剖外星人的时候,音乐诡异,外星人破茧而出,吓了我一跳,让我的头碰到了前排的木头凳子,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又有一次,我看了一下午的录像,正在回味方?基尔墨的《侠圣》,抬头一看,呀,前面有两个本班的女生……
晚上,“贝贝”常放一些专场,有时是香港的,如周星驰专场、李连杰专场等;有时是美国专场,如虎胆龙威系列、星球大战系列等;间或有一些文艺片,如《秋天的童话》,但不多。至于后来声名显赫的王家卫专场是没有的,这说明老板的欣赏水平还不够高。
“贝贝”还经常有些活动,如圣诞节的抽奖活动等。还有,为了体现民主精神,在通宵放映时还让在场的观众民主选出要放映的影片。这时,一般是几部爱情片,几部枪战片和几部搞笑片,间或有一两个艺术片如《悲情城市》,顿时场内一片叫声。看艺术片的显然很少,偶尔有一两个,有情侣喊着要看《秋天的童话》,但显然人数不够多,肺活量也不够大,声音慢慢消减下去。只剩下一群热血无处释放的青年在娱乐片中选择—“我要看《古惑仔》”、“我要看《东成西就》”。结果往往不出此二者。
隔壁的另一家录像厅名叫“五月花”,和一艘船同名。不过它可没带来改革性的突破,也是一个大厅,一台投影机,与“贝贝”差不多。老板排片太水,全是不知名的片子,宣传又搞得不好,没有人气。
再远些,在一排不新不旧的房子的二楼,“××法制日报社”楼下,有一间录像厅。名字我忘了。在一楼交钱后,从狭窄的楼梯上去,周围空无一人,一时间,我产生了一种革命时期地下接头的感觉。到二楼,掀门帘进去,是大厅,专门放美国片,一半是新片,一半是旧片,座位是沙发。左侧有一个门,进去是一个中等的厅,里面放港片,也是一半新片一半旧片,座位是木椅。在大厅前方有一个小门,如果说上述二厅还有些许的女性,这里基本上完全是男性。对了,这里是传说中专放三级片的地方。老实说,我也偶尔进去看看。像所有录像厅一样,这里每个厅都用厚帘子遮着,里面黑得很,只有屏幕上的亮光和偶尔点烟的火光。我在这儿看过《笑傲江湖》三部曲,还有《玉女心经》。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没多久,这三家录像厅就纷纷倒了。前两家是由于道路扩建,后一家原因不明,据说有一次在营业的时候,被抄了,从小厅揪出所有人(大厅和中厅的观众无恙)之后就没见再开放过。与其楼上的“××法制日报社”有无关系就不知道了。在此,我对那些为看碟事业遭受挫折的同志致以无限的同情。
众所周知,开录像厅的目的是为了赚钱。所以,录像厅放娱乐片和新出的片是最正常不过的。而票房与很多因素有关,综合而言,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很好理解,如果天降暴雨,路起狂风,那就没多少人来看录像,除非极少数极端浪漫和极端无聊的人。这对几家录像厅是一样的;地利,就是要靠近学校,地处要冲,门外车水马龙。靠近学校,可以给贪图方便的人以便利,地处要冲,说明经过的人流多,有更多的机会吸引顾客。因此,学校门口的大路边上乃兵家必争之地;人和,就更重要,其中包括大量的内容,分而言之,一为硬件,一为软件。硬件者即录像厅的周围环境,大厅内的空气,座位的舒适,屏幕的清晰。软件有,放映的影片的质量:艺术性太高,则曲高和寡,趣味性太低,则无人捧场;人气,这是个重要的东西,好似现在网上的论坛,要是一个人都没有,你就是当上了斑竹也没什么意思。录像厅也一样,要是一整个大厅就你一个人在看,你就会觉得没意思,老板更觉得没意思。大伙儿一起看,一起笑,一起感动,一起骂街,多好的群众运动啊!这样来的人多,人气升高,来的人就更多了;还有一招是票房独门绝招,放三级片,其效果如何就不必我细细描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