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于原地良久,看他们站于船头亲昵的相拥着,而那小船渐行渐远,虽是炎夏夜晚,却能觉着自己浑身透凉,齿寒打颤,那方才还在万般担心我安危的男人,不过片刻间,便是毫不着意的丢下我,与另一女子相依相偎去了,这何等讽刺?
“娘娘,夜已深了,回去吧。”翠睛忽而在我身后小声提醒道:“皇上……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苦衷?我挽起些许自嘲笑意,或许是吧,于朝政上,他极需要赵左相来牵制着苏右相,而于后/宫的稳衡,撒开他心底对赵贵妃存着不少愧疚与怜惜之外,她也是不可或缺的,他自是会上心对待着。
唯有我,不需要他极力来讨好,亦不需要他顾及什么颜面问题,自然而然地,更似心甘情愿的成为了他手里的一枚棋子,在宫里无甚状况,心情大好时便赏我些蜜饯,以使我有些许欢颜,一旦出现别的宫妃更值得他去安抚,便当即视我而不见,用恶劣的态度来对待于我,令我心神皆是欲要俱碎,去成全她们的欢快与满足。
这一切,都因着他知道我知道他的苦衷,而会无限的包容于他罢?
只是这世间,需要多浓厚的感情至能经的起这般无限次去索取?
即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何时……
转身缓缓欲要离去,脚下却竟是有些许踉跄。
“娘娘当心……。”翠睛忙是伸手扶了我,急道:“娘娘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弯月挂树梢,筱墙萤暗,藓阶蛩切,梧树高华投墨影,叶叶迎风有声。
就在我与翠睛快要回到凤仪殿的侧苑里时,于那梧树之上忽而斜掠下来一道黑色的影子,脸也已蒙上,手握持着的匕首在弱微的月光下,竟犹是显眼,此人直附冲我而来,确切地说,是冲着我的脸而来,我情急之下,心底唯念着一个声音,此人是欲要毁掉了我脸容。
翠睛惊喊得一声,被那人一抬脚着力踹去,直是将翠睛踢翻至了苑落的石阶边上,低伏趴地,呜咽着再也喊不出声来。
“你是谁?!”我迎上那人于黑夜里杀气腾跃着的眼眸,心下却是暗惊,虽为是有几分熟悉,但更多的却是陌生的狠厉,这眼眸,分明便是个女人,而她显然便是极想要杀掉我的样子,却不知因何,此阵时不能狠下杀手。
她并不言语,许是怕一出声便让我分辩出她是谁了,当下一把扯过我的衣衫领子,使力将我拽至她跟前,匕首便要凌然朝我脸划下,在我以为自己就此要毁容了的当口,有细小之物什讯猛地划风而过的声响,听得她沉沉地闷哼的一声,手便无力垂得下去,似是臂膊与手肘处中了银针之类的暗器,瞬时间那匕首便呯咣一声掉于石阶之上。
她似是回头看得下,身形略显慌然,再狠厉瞧得我一眼,便飞身离去了。
我忙是朝周围睇睨四巡,并没能发现任何人的影子,一时间有些愣然,方才是谁出手救了我,却不愿现身?
“娘娘……。”翠睛欲挣扎着朝我爬过来,声音细哑。
我侧首一看,她整个唇齿间,在直直冒着血光,看来刚才那么一摔,生是将她狠狠磕伤了去。
我忙是过去扶她,心下好是歉疚,她随在我身边,每每出事,她都要为我遭罪在先。
……
这一夜几近无眠,想着那欲要毁我脸容的人定是某个宫妃,或某个宫妃派出的属下,而此人,我定是见过的,否则便不会有那熟悉之觉,但细想得一下,又觉得自个未曾见过此人,因为那眼神里头蕴藏着的恨意,甚至比起赵贵妃显露出来的那份凌冽恨意还要浓得多,是何人竟对我恨至这般深切?可是,她想要杀我,却又不得不忍耐着罢手,只敢毁我容貌,又是因何牵制着她?
而救我的人,又会是谁?
看来,日后我在宫里,得处处提防才是,难怪纳兰宇不过小半天没见着我,便那般着紧,原来他早已知得这些,可他却是在至后丢下我,随那赵贵妃而去,难道却是不担心我的安危了?
莫非昨晚是他在暗中使的暗器?又或,是他派来的人救了我?更或,是他在我身边安插了会武功之人?忽而我又心下一动,莫非会是她?
第二日清晨,我便赶去看翠睛,推门进去,见得稪儿正在细心地为她上着药。
翠睛嘴唇与下巴处皆是已肿得老高,这会儿许是真真正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嗯啊着比划,又手脚并用的打着手势与稪儿交流,似是在表达着太痛了,力气再轻点之类的,我看得稪儿以指端拈上膏药,便朝翠睛那伤口处抹将上去,又引来翠睛的手足摇摆着抗议。
我走近得她们,她们忙是欲要福身与我见礼的样子,我抬手轻是示意免了去。
“娘娘。”稪儿回头看我,有些许着难的模样,似是欲要与我控诉翠睛此刻的难以侍候。
我轻笑,了然点头:“这丫头就这脾气,药给本宫吧,本宫试试看。”
从她手上接过那一小瓶子药膏,又看得她食指与拇指上头还沾着厚厚的一撮药,便道:“这药乃千年参与名贵云芷合制,极为难得,乃皇上赐下的呢,别浪费了。”
边说着边伸手从她指端将那药刮得下来,心却是渐渐往下沉,那食指与拇指之上,皮厚粗糙,似是积茧般,若说从前她要干些力气活,手指部位这般,尚可理解,但她侍候于我身边后,已有近数月,这中间,从未曾让她做过甚子粗重活儿,手指皮肉又怎会结厚茧?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是练武之人,而且,昨晚在暗里使暗器将那女人打伤的,正是她!
我声色不露,淡然轻声叮嘱她道:“快去好好洗洗手吧,免得一会给我布置午饭,也带上得药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