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师将军四
伍新明的房间里有一副破旧的铠甲,它就立在他的床尾。伍新明在床上的每一次睁眼的都会先看向床尾,只有看到它,他才能感觉自己的活着是有意义的。他与先太上皇陈玉寒在战场上杀敌的过往每每都会在午夜梦回,那时他们都是意气风发,无数次的出生入死造就了他们关系的升华。当陈玉寒坐上皇位时,伍新明甘愿跪下做他的膝下臣,陈玉寒也赐了他仅次于他的权力。
人前,伍新明对他俯首称臣,尽了一个臣子本份。
人后,陈玉寒也可以与他在棋局上互相耍赖举杯。
伍新明举着他赐的军旗踏平了战场的每一处,就算身中数箭,手中的军旗始终不损分毫。当他浑身颤满布帛,高举旗帜回朝时,陈玉寒就站在那高高的金銮台上等着他。
伍新明俯首跪在他面前,征战数年,他说:“臣,回来了。”
看着他凹陷的护盔,残缺的铠甲下遮盖不住的布帛,作为君主,陈玉寒从高高的金銮台上走了下来,当着满朝文武低下身子,金色的龙袍铺展在伍新明的眼前:“你辛苦了,回了就好。”
伍新明为陈玉寒平定了万里江山,陈玉寒则赐了他无上的权力。
兵符,陈玉寒当着天下人的面亲自交予到他手上。
这个国家曾流传着一句话:一王内,一王外,一王归来一王欢。
陈玉寒奔天时,无数次伤至见骨,活剥身肉都不哼一声的伍新明就趴在他的梓宫(皇帝的棺材)边上哭得不能自已。
征战一生的英雄用他毕生的眼泪为他的君皇洗净了奔天的每一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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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过他的,要穷尽我的一生去守住的。”回忆起那些过往,伍新明如浊蜡的眼睛亮起来点点火光。
“父亲~”伍孝朗嗫嚅着嘴,他本来是有话要说的,可话在嘴中绕了几转,最后能说出了却只有这两字。
浓烈的情感使房间的气氛变得沉重,在这能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氛里,韶珀开口:“在我这里,所谓的返老还童仅仅只能够使你的身体内部变得年轻,外貌是无法改变的。”
伍新明道:“可以。”
韶珀道:“我还需要给你剖胸换心。”
伍新明道:“没问题。”
韶珀道:“活剖。”
伍新明道:“可以。”
“爹!”伍新明惊叫,活活剖心啊!是会死人的啊!
韶珀道:“这是向人借来的寿命。借多少还多少,以你现在的余寿,事后你必死。”
伍新明道:“那我也有脸去见他了。”
“爹!”
“老爷!”
“家主!”
······
屋里的人全都跪了下来,他们不明白韶珀和伍新明为什么能如此平静的谈论着这关乎生死的话题。
没错,作为行军打仗之人应是不畏生死,可这与征战偏偏有着大不同。战场上不管是谁,心中都尚有活着的希望,而韶珀与伍新明所说的却是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死去。
“既然将军已经决定了,那我便先回去准备东西。明早卯时,我会再来府上。”
韶珀并不在意局外人的想法,因为在这场交易里她只需在意伍新明。
起身离开时,韶珀回头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伍家人:
他们到底是在惋惜伍新明即将死去还是担心自身的最后的一丝庇护将会消失呢?
出了伍府,韶珀与雀珲骑马回到少薄楼,一下马,韶珀便匆匆直上四楼向尽色的房间走去,来不及跟上她脚步的雀珲被远远的留在了身后。
韶珀被烧掉的长发已经完全长了回来,红色的发带在她高高扎起的马尾飘扬灵动。
看着她翩跹袅娜的背影,再看看与她相隔了整整两层楼梯的自己,雀珲心头微苦:
为什么总是要走得那么快?明明只要你停下等我一等,我就能追上去的。
走到尽色的房间前,韶珀一把推开门,首先入眼的小厅并未见尽色,再走到办公的案台处瞧了一眼,尽色还是不在。
这么早就休息了?。
韶珀转身向卧室处走去,撩起垂坠的薄纱,绕过高精美的屏风,一幅料想不到的风景便出现在韶珀眼前。
尽色正在沐浴。
水雾缭绕,气息温热,尽色漆黑的长发在水中浮浮沉沉,被热气蒸湿的碎发沿着他脸部的线条柔弱而下。热气凝结成水珠在他光洁的额上铺了薄薄一层,双眼轻闭,脸色潮红,薄唇微张,点点水珠在沾上他的羽睫后便上不肯下来了。
红晕爬上韶珀的脸,这世上应该没人能有她这个福气能够亲眼目睹上仙沐浴了···
沐浴中的尽色早就察觉到韶珀的到来,可即使这样他还是闭着眼,裸着光洁的上身在水中不动声息。
身体微微发烫的韶珀扯了扯领口,她燥热的喉咙瘙痒异常。
神仙原来也会勾引人啊~
心跳重如擂鼓,眼前的男人是在是太···太让她把持不住了。
纤指挑起尽色的下巴,韶珀穿过氤氲的雾气将自己同样单薄的唇送至他的唇前。
像她这样的一个人能用唇去玷污一位上仙,她也是本事了。
尽色的身上永远都散发着清洌的气息,不像她浑身都是混浊的气味。
仅差毫厘的双唇间仿佛落下了一只蝴蝶,盈盈翅膀调和了两人的气息,竟是比瑶池的荷香还要好闻。
尽色的羽睫轻颤着,韶珀将这细微的颤动收入眸中。
蝴蝶啊,我要吻上这个男人了,你走吧···
“韶珀!”雀珲的声音兀然穿透屏风而入。
纤指离开,韶珀迅速拉开距离走出屏风,两人唇间的蝴蝶的确飞走了,还带走了方才的所有温情,只留下倏然变冷的空气与距离。
而一直挂在尽色羽睫上的水珠也终于经由他眼角滑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