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崇林旧事
这一天,平山阴云密布,没有一丝阳光照耀在大地上。
城郊的一处土坯房中,婴儿蜷缩在襁褓里,他的母亲李婉蓉在哭泣,他的父亲郝铁守在门外,眼神呆滞的看着门扉的阴影,又仿佛望着虚无之中的什么,许久未动。
婴儿在襁褓中睡得香甜,哭泣的母亲没有将他吵醒,郝铁用颤抖的手夹着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
就在刚才,他还打算用这双手将婴孩儿摔死!
郝铁恨恨的看着前方,几只飞虫嗡嗡叫,绕在郝铁的身边,却没有近前,也不知过了多久,飞虫终于做出决定,扑向郝铁,却在马上就要吸到鲜血,大快朵颐的时候,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我以为都结束了,我以为都结束了,本该都结束了的。”郝铁仍然盯着门扉的阴影,麻木的声音从他嘴口中发出,没有感情。
“铁兄诞下麟儿,可喜可贺,却何以愁惨如斯?”远处的一道白色人影走的很慢,却在几息之间,便走到郝铁的身前。
郝铁抬起头看向来人,来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白色的手杖握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上,左手插在兜里。他身材高大,虽略显消瘦,却能将一身西服撑得挺阔神俊。刀削一般的国字脸,鹰钩鼻,剑眉直插鬓角,干净利落的一身打扮,儒雅的用手指顶了一下挂在鼻梁处的眼镜。
“未曾想,平城撮尔小城,竟能让陆先生屈尊降贵,郝某人荣幸之至。”郝铁恢复了眼底的清明,向来人答话道。
“诶,铁兄此言差矣!往昔,某家不过一小人物,质俗智鄙,偶有机缘才得幸进,与铁兄相比,某家还差得远呐!此次又逢着铁兄大喜,怎可不讨杯水酒?”
“敢问陆兄,此来何为?”郝铁站起身,眼神专注的盯着陆羽,充满提防之意。
“铁兄呐!某家素闻,君子耻不修,不耻见污,耻不信,不耻不见信,耻不能,不耻不见用。是以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不以物倾侧,夫是之谓诚君子。近些年来,某家虽同铁兄一样过着闲散地快活日子,可我也时时刻刻的牢记心中使命。
未来已来,此乃大势所趋,故人误解于我,我也不欲申辩。前日,陆某人育人于崇林一中,只求了此余生,不问江湖,然则此时风云又起,却是欲携铁兄,同守吾辈昔日荣耀!”
“哼,想我郝铁,自认为已然成全了组织,该是兵器入库的时候了,如今我也只想过个普通人的生活,遂自封灵能,还以为组织放过了我,便能过些安稳日子,却不想今日将折辱于你这恶魔之手!”
陆羽双手抱拳,作五湖四海印,缓缓地道:“铁兄为组织鞠躬尽瘁,如今却是如此下场,真让某好生不忍,今诞下了如此良能之子,组织又怎能放过,不若托予某家,实不相瞒,某家已然窥破神功门径之二三,若铁兄不想死后魂神不得安生,便将贵公子交于某家好了,倘若我侄心无江湖,也好教他做个富家翁。”
“我郝铁的儿子我自然会教育,他日我儿若真想成为守义人,那也是他的事儿,但要我儿跟随你这邪门歪道,却是痴心妄想。”郝铁道。
“叵耐!”陆羽道:“某家为全大义,只好先礼后兵了。”
“大义?呵!你心中还有大义?追名逐利的东西。”
说罢,陆羽提起手杖横砍,速度奇快,却无甚破风声,从手杖挥出至攻到郝铁身上,不过一瞬!
由于早前的自封灵脉,郝铁只有招架之功,却无反击之能,情急之下,大吼道:“陆羽,你这伪君子!”
“君子之伪,亦有无奈,铁兄,赴死吧!”陆羽的攻击到了,却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一杆银枪化作一道白练无端地出现在郝铁手中,一声金铁轰鸣过后,陆羽的手杖应声断裂,陆羽改砍为刺,郝铁横枪抵挡。
“咚!”
郝铁撞在门上,折断的手杖透过胳膊,刺在了郝铁的右胸上!
虽然激发出灵脉中些许灵能,只是这一击,郝铁便已招架不住,为了激发灵脉他早已伤了自己的筋脉,而那一杖又直直的刺入了他的肺脏,眼看着郝铁只有进气,不见出气,只靠着多年锻炼得来的坚实身体硬撑着。
陆羽越过郝铁,眼中再无此人,嘴上的言语也变得冷淡了好多。
“铁兄宝刀未老,陆某佩服!”陆羽淡淡说道,没有回头:“此后世上再无郝铁,郝兄心安,守义人,不过旧时代的遗蜕,如今的我,化名怀道客,不再是低语者陆羽,也不会再是组织的人。”
“哇!...咳咳,我儿非石啊!...婉容,快杀了我儿,快杀了我儿啊!”郝铁咳出了鲜血,疯狂的呐喊,郝铁自知今日他不得善终,便涨红了脸疯狂的呐喊,毫无顾忌。
李婉蓉只是哭泣,她不知道为何老实本分的丈夫今日里会有种种异常,更不知道窗外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与自己干苦力为生的丈夫有何等瓜葛过节。
她才生产不久!那人怎么忍心?
李婉蓉亲耳听到,她那个淳朴的丈夫说出了一些她不理解的话,她听到,她丈夫要他杀掉自己的孩子!
想起不久之前,她才为生了男娃感到喜悦,却不知为何丈夫举起婴儿便欲摔下!郝铁最终于心不忍,却引来了如此的杀身大祸!
她知道了,一定是这个儿子的问题,她伸手掐着儿子的脖颈,那双手似乎化作了失去丈夫的怨恨,但却无法用上一点力气!那是她的儿子啊,李婉蓉抬起头,她将心中怨恨化作了最恶毒的眼神,望向缓步走来的陆羽,如果眼神能杀人,李婉蓉一定将陆羽带向地狱!
可眼神不能杀人,至少李婉蓉没有那个本事,她只是一介村妇。
房间的木门吱呀呀的打开了,那声音是如此的尖锐刺骨!白衣男子缓步而行,身后她的丈夫在吼叫,鲜血哽在喉头,却还是疯狂的发出哀嚎。最后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来,郝铁说:“稚子何辜!”
李婉蓉知道丈夫死去了,没了依仗的她更加的不知所措,双手放在婴儿脖颈上不住颤抖,但是她不敢,那白衣越走越近,微笑着似乎在说些什么,李婉蓉听见了声音,惊恐的她却没有一丝反应,她只知保护自己的孩子!
李婉蓉颤抖着嘴唇,眼神止不住的恍惚却一次次的恢复过来,她努力的撑开瘫软的身体,敞开胸襟将孩子放在身下喂奶,双腿紧紧的绷在一起。眼睛惊恐的几欲沤出血来,却又好似祈求的看着来人,希望他能对这对孤儿寡母心存一丝怜悯。
那恶魔抱拳,身体向前躬着,自顾自的道:“嫂夫人舔犊之情感人至深,某家却要为更大的良善,不得已。请夫人割爱!”
“陆羽,放了婉蓉吧,她不过是一介蠢妇。”郝铁微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却是一缕白光浮现在了郝铁身前!
“铁兄,愚弟但求成全!操刀焉有不割之理!”
陆羽挥掌欲夺郝非石,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淡白色光晕飘然落下,却比陆羽的掌快上不知几倍,白光将李婉蓉和刚出生的婴儿笼罩了起来。
“尔敢逞凶!”一道苍白的声音响起,未见有人,陆羽却是早已遁出门外!
“嚯!”陆羽大吼,抖了抖身上的西装,却不见他再做动作。
一个身穿布衣的朴素老人出现在了李婉蓉身前,眼看着自己和孩儿有救了,李婉蓉心中一放松,便昏死了过去。
老人的身上泛着温润的白光,看到这道白光之后,陆羽反倒不想离开了,就用他平和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老者,这老丈,太弱,太弱!
老者抚摸了一下小婴孩儿的头,又看了一眼昏死过去却依然保护着婴儿的李婉蓉,缓缓地道:“休要惊慌,老夫在此。”
老者回身看向陆羽,一句一顿的狠狠说道:“恶人!竟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
“哼哼...”陆羽冷笑着说道,语气中早就没有了生气,更何谈之前的儒雅。
一只带着尖刺的白骨尾巴出现在陆羽的身后,尾巴缓缓晃动,似是要择人而噬!
那老丈也不是易与之辈,白光闪过,幻化成细小的刺,朝着陆羽那根白骨尾巴打了出去,那针力道奇大,速度也奇快,却不见白尾有收回的意思,便直直的向着老丈打了去。
老丈向后一翻身,手上多出了一朵莲花,将郝非石母子护在身后,只是那白尾一扫而过,身后的郝非石便消失在了母亲的怀抱!
一起消失的还有那西装笔挺的恶魔。
“可有香花?”老丈说道,这话是和已经死去的郝铁说的。
郝铁灵魂用手指了指大衣柜上的抽屉,一捆香便出现在了老丈的手中,老丈一挥手,那香花便在空中自燃了起来,刚一燃烧起来,郝铁便看到一众人出现在了他的家中。
“郝铁!哎,我是你爷爷!”一个老头出现在了郝铁的身边,一上来就和郝铁表明了身份。
“郝兄,对你不住啊...”那白衣老丈说完,便消失在了郝铁家中。
见那老丈离开了,一众鬼道中,带头的那位烟魂(女鬼)走了出来,看郝铁虽是新死不久,却有不凡的气息散发而出,便抱拳说道:“田门清风堂教主,隋丽芬,你祖现在田门差事,不如我陪你去见幽冥教主,之后求她老人家放你到我堂口上,好生修行,积累福报可好?”
“幽冥教主?呵,我见不到她...”
说着:“堂主,爷爷,劳您二位大驾。去终南山找一位名叫张之尘的道长,就说我郝铁的儿子被人掳走了,希望他能施以援手...还有,帮我把老妻婉容和次子非席送到终南山脚,一位叫石龙的巫蛊师手中,告诉他,到报恩的时候了,我郝铁妻儿的性命,就交付于他了...”
说着,郝铁便是一阵的心酸,他看向妻子还有妻子紧绷着的双腿下一个弱小的孩儿,顿时泪涕横流。
“我妻婉容,我儿非席,非石!啊!”
狂吼声将身上白色的光芒都震地颤抖,但那白光仍然化成一股力量牵引着他,只是郝铁执著的想要再看妻儿一眼。手上划出一阵风,将妻子的衣襟合上,又爱怜地看了看她的脸,盖上被子,刚生完了娃娃,婉容身子还很虚弱。
看了一眼被妻子埋在腿间的郝非席,他才出生,便没有父亲了。
郝铁一步一步的从家中退了出来,那白光似乎早已不耐烦了,牵引着郝铁。
“是谁害得你?这仇,我们帮你报了!”
作为教主的隋丽芬,本想拉拢一番郝铁的,但看他身上那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白光,便知道了郝铁不是她们这路的人,无法拉拢,隋丽芬也总要表个态的,毕竟,郝铁的爷爷还在自己手下办事。
听隋丽芬这么说,郝铁看了一眼这个面容姣好的女鬼,眼神之中满是真诚,却难以掩盖心中的那一抹不屑之情,他说道:“守义人的事,尔等还插不上手。”
...
在吉祥里的前厅当中,田垂章如是说:“郝铁说,这是守义人内部的事儿,尔等插不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