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洗刷了几个杯子,找来筷子,招呼着大家入座。正说着,彪哥从外面进来了,抱着两瓶酒和一条烟。不愧是在社会上呆过几年的,走哪都不能让人挑礼。
“你看你客气的小伙子,来这还能让你买东西吗。”老刘一脸堆笑。
“就是,这不是让老刘难看吗,收起来收起来,等会带走。”村干部也插话说。
“没事叔,我们三个年龄小,这是应该的,等会还得给您端几杯呢。”彪哥是好话说到底,姿态更是低。
“端啥端,喝高兴就行,上了酒场,不分大小。”村干部说的倒干脆。
彪哥没等他说完,就把酒打开了,开始给大家倒起来。当地的皖酒,不贵也不便宜,70一瓶,村里喝正合适。倒完酒,就又拆起烟来,也是当地黄山,150一条,也不算贵。拆完一人面前给放了一包,一看这就是南方带来的坏毛病,以前抽烟都是一根根的让,哪有整盒整盒给的,看是大气,少了些你推我让、互相点火的热情。
“你光给别人倒酒了,自己咋没倒。”老刘指着彪哥说。
“我得开车,不敢喝酒,醉驾查的严,查到就得进去半个月。”
“没事,喝你的,今天不走了,这有地方睡。”老刘还是没放弃。
“真不敢喝大爷,万一领导突然打电话来,万一有案子,我这可不敢耽误啊。”彪哥开始装了,他就是醉三天估计也没人找。
“对,对,别劝了,这事我能理解,有时候中午喝多了,下午想打个牌睡会,乡来说开会就开会,一个电话就得去,不去就得扣钱。”村干部大概心有戚戚。
“那行,那就喝瓶啤酒,一瓶啤酒没事,查不出来。”看来老刘是非得让他喝点了,也是,农村就这习惯,你都来家里了,不喝点能行么,这不看不起人么。
“好的叔。”这次彪哥没客气,他将近两百斤的体重,就算喝两瓶,找个地方歇会,再喝点水,撒泡尿,酒气自然就散了,连饮酒驾驶都算不上。
几人先举杯喝了一个,辣的孙齐元也不顾招呼不招呼了,撕起一块鸡肉就吃了起来。
“咱这烧鸡是越来越没味了,咋吃都不香,不像以前,嚼个骨头都能解馋。”村干部看到孙齐元的吃相,也跟着吃了一块,边吃边说。
“那是你好东西吃多了,三天两头大鱼大肉,那时候咱一年才能吃几次,八几年在外面,我最想吃的就是咱这符离集的烧鸡,半夜都流口水,这几年,别说流口水了,都想不起来吃了。你没看现在办酒席,吃的都不如剩的多,都说小孩挑食,哪个大人不挑食,倒是没人说,因为菜就是按你口味买的,买的当然都是你喜欢吃的。”老刘说话也直接。
“也不全是,以前这符离集烧鸡都是用一斤多的小公鸡做的,那公鸡哪来,都是走街串巷挨家挨户买的,现在呢,都是养鸡场养的,喂得饲料,打的激素,那公鸡就窝在鸡笼子里,从生到死也走不了几步。”村干部说起自己的看法。
“大爷和叔说的都对,我以前在工地干活时吃啥都香,肥猪肉片子照吃不误,现在看着都腻得慌,现在除了猪头肉,真没啥好吃的。”孙齐元没忘记他二大爷的猪头肉。
三杯下肚,彪哥趁机端起他的酒杯,站起来对着刘老汉说:“叔,今天这事是我不对,我先自己喝三个,然后再给您端酒。”说完三杯啤酒下了肚。
“小伙子不错,有这态度就行,犯错不可怕,改了就行。”村干部开始点评。
“叔,我给您端一个,您别生气,也顺祝您身体越来越好,生意也越来越好。”说完把刘老汉面前的酒杯端起,俩手被酒杯送到刘老汉面前。
“好说,好说,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就倚老卖老一次,喝了这杯。”接过酒杯头一仰,一杯喝完了。
“来,叔,我也敬您一杯,祝您早日升官。”孙齐元是个眼活的人,没让村干部闲着,也敬起酒来。
“升啥官,村长不算干部你又不是不知道。”话虽这么说,但没耽误喝酒。一口也喝干了杯中酒。
“叔,咱这村里的马戏团现在都去哪演出。”陈绍远问起心中的问题来,也是,这么多年都不见马戏团了,他们靠啥活着呢。
“没啥演出了,要么去偏远的地方赶个庙会啥的,要么找关系去个小动物园啥的演两天。大城市管的严格,早就不让演了,还有些保护动物啥的,动不动就来我们这,说是虐待动物,不能打,不能骂,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说不打怎么能训好动物呢,训练动物就一个诀窍,鞭子加食物,不听就打,听话就喂,和教育小孩差不多。”一提着话题,老刘话多了起来,而且又开始跑调了。
“对,孩子都能打,为什么动物不能打,何况我们又不是往死里打,打死了我们比你们还心疼啊,家家户户就靠着吃饭呢,对这些动物不比对自己孩子差。动不动就说咱这不人道,吃不上饭就人道了,都饿死了就人道了,何况他外国人不也有马戏团,叫什么太阳的,好像是美国的还是英国的。”村干部多少也懂点。
“是加拿大的,不过他们不用动物表演,都是人表演。”陈绍远毕业去金陵时,太阳马戏团刚在金陵演出过,陈绍远虽然没去看演出,但公交站台旁的广告没少看,演出都结束俩月了,那广告也没撤。
“不用人,那演啥马戏,都是人,那跟咱这唱戏的不都一样啊。”村干部也有不知道的。
“以前有人也来宣传过,不过理不是这个理啊,咱这马戏团都百十年的历史了,从清朝就开始有了,早几十年农村吃不饱饭的时候,挨饿都看,现在咋又这么多说道呢,这不让演那不让演的。”老刘也是想不通。
“就是,马戏团不让演,那动物园也该撤了,天天关在一个笼子里不算虐待啊,笼子再大也是笼子啊,还有大熊猫也得放了,天天好吃好喝也不如在森林里自在啊。”孙齐元似乎想通了,但这弯子有点大,连动物园都不要了。
“要说保护动物,也得分种类,很多地方连野猪都不让打,去年我们滁州就有个野猪咬伤人的事,最后被击毙了,要是把人咬死了,你说找谁赔偿去,猪都死了,你总不能找政府要钱去吧。”彪哥还举了一个身边的例子。
“以前咱这饿死人时,也没见人说这说那啊,找个席子一卷就埋了,连个坟头都没啊。我那时候小,也差点被饿死。”村干部估计喝多了,话锋一转扯到饿死人的事了。
“就是,以前听俺庄上的人说,都饿的吃人肉了,家家都有饿死的,也不知道咋吃得下的。”孙齐元也跟着转换了话题。
“人是越来越多了,吃的住的也越来越好了,这人命反倒不如动物值钱了,都去保护动物了,谁来保护人呢,哪天一挨饿,就没人想这事了。”老刘似乎前言不搭后语。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辩论会似的,只是谁都没坚持的主题,这事也没几个人能搞明白能说明白,何况他们呢。
一晃一个多小时了,两瓶白酒也下了肚,陈绍远和孙齐元早就晕了头,也就喝啤酒的彪哥还算清醒。老刘和村干部似乎没喝醉,又抢着去拿酒,老刘说在我这就听我的,都坐着,没一会抱了一瓶酒进来了。
“这是我儿子过年时给我买的,一百八一瓶,我没舍得喝,今天几个小伙子又买烟又买酒的,咱不能扯后腿,来,喝了他。”
彪哥赶紧站了起来,拿起酒瓶,给四人倒上,当然藏了私,给村干部和老刘多倒了点,给自己俩小兄弟少倒点。
又是一阵瞎白话,从农民增收扯到死去几百年的皇帝,又扯到美国总统。
……
第三瓶白酒终于喝完了,除了彪哥,都开始大舌头了。
“叔,谢谢您的招待,这也算吃完喝好了,您看赔您多少合适,一万太多了,我们身上确实也没那么多钱。”彪哥说着不忘又给几人一人掏了一盒烟,不过几人都懒得接了。
“小伙子,咱一家人不说外话,那猴子是发情跑了,我没撵上,被你撞死了,那是它的命,命咱不能不认,说明我和它就没缘分,没了就没了,我再买个训着就是,你不用赔了,今天喝的高兴,也算咱有缘。”刘老汉这变化太快。
“一码归一码,这猴子也是你老刘花钱买的,咱谁也不占谁便宜,让小伙子把买猴子的钱给你就行了。”村干部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没让几杯酒晕了头。
“就是叔,这一毛钱不给也不合适,您看买猴子多少钱,我赔给您。”彪哥倒是想不给钱呢,可这话只能想不能说。
“我说不用给,就不用给,听你叔我的,这猴子就是自家生的,没花钱。”喝完酒的人果然不能劝,越劝越杠。
又是一阵你推我让,老刘和村干部把仨人送到村口,又是握手,又是叮嘱路上小心,热情的送亲戚似的。彪哥也不能不讲究,又从车上找了几包烟,硬塞给他们,这才开车上路。
“这酒前酒后人的变化反应可真大啊。”陈绍远不禁感慨起来。
“酒这种东西,说不上好坏,多少办不成的事,上了酒桌就谈妥了。但有时候吧,也觉得该禁了,一到逢年过节,因为喝酒引起的案子可不少,掀桌子打起来的都算轻的,拔刀子就捅的也不少,多少人因为酒家破人亡啊。”
“就是,俺村上有个人平时可老实了,一喝完酒就满村的围着骂,谁劝就揍谁。”孙齐元见怪不怪:“不过彪哥,你这烟和酒没买亏,一下子省了好几千。”
“那是他们喝多了,而且幸亏家里没别人,要是他儿子儿媳妇都在家,不掏钱咱根本走不出来。”彪哥说的也是大实话,一个人做主啥都好说,一家人都能做主,肯定得乱套。
“刘叔也是厚道人,如果他非要,你也没办法。估计他还信命,命里没的不强求,没听见他说猴子死了是猴子的命。很多老人都信命。”陈绍远不想把人想的那么坏,说了两句刘老汉的好话。
“停车。停车彪哥,我得吐了。”一阵风吹加一阵颠簸,孙齐元这酒精上涌,肚子里的酒菜也跟着往上涌了。车停路边,陈绍远听得哇哇的吐声,也跟着一阵恶心,也跑下车来,跟着一起吐了。
仨人,一路走一路吐,还好路程不远,一个小时后到了徐州住进一家宾馆,陈绍远和孙齐元都头昏脑胀的,也没想的起彪哥那震天的呼噜,要了一个三人间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