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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彪踏进内室,却见他的老母正陪伴着一个穿紫衣的道姑闲话。一见袁彪回家,便道:“彪儿你回来得恰好,这位道姑因为仰慕你的大名,特地从关内赶来访你的,等候长久,你去陪她说话罢。”此时那道姑早已立起身来,向袁彪行礼。袁彪一瞧那道姑生得面貌白皙,意态妖娆,眼角眉梢含有荡意,不象个虔诚修道之人,况和自己素不认识,特地前来访他做甚?遂一摆手请道姑坐了,开口问道:“这位道姑打从那里来的?远道下访,有何见教?”
那道姑见袁彪向她盘问,便笑盈盈地答道:“此番是从陕西赶来,因闻袁先生的大名,不惮间关跋涉,到此恳求指教。愿从袁先生学习武术,还望袁先生不吝指示,万勿见拒!”
说罢,又从她身边放着的一个包裹之内,取出四只五十两头的金锭,黄澄澄耀人眼帘,一齐放在桌上,向袁彪带笑说道:“这是我奉上的一些贽仪,千乞袁先生不嫌菲薄,即予哂纳,聊表我一点微意的。”
袁彪见了,不由面上勃然变色,嗤的一声冷笑起来,忙向道姑摇手道:“这是什么名目啊?我袁彪虽不能一介不取,然而非礼之财,也不敢无端收受的,请你还是留着自己用罢!我并非设帐授徒之辈,也不是有多大本领之人。
古语云:人之患生好为人师。自己功夫还未造绝顶,岂敢做人家的师父呢?至于我的名声真如萤火末光,那里敢说到名闻四方?大概你听错了人家的说话,问道於盲,使我非常惭愧了!”
说毕狂笑不已。那道姑听袁彪侃侃而谈,语气严正,大有衁衁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觉面上陡然起了两朵红云。正想重行启齿,却不料袁彪早已立起身来,拂袖向外面去,倒弄得那道姑难以下场。袁彪的母亲见此情形,很觉抱歉,便对道姑说道:“请你不要见怪,我这儿子脾气十分怪僻,只要不合他的胸怀,便不顾得罪人家的,有累你空走一趟了,非常过意不去。”
那道姑也冷笑一声道:“袁先生的性子真令人家难受的,倒有烦老太太了。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今去也!”说罢将桌上的金锭徐徐纳入包裹之中,又将一支金锭双手奉给袁彪的母亲道:“这一些是我孝敬老太太的。”
袁彪的母亲双手连摇说道:“啊呀呀,这是不敢当的,我那里好受你的金子呢?并且若被我儿知道,也要说我贪财了。”
道姑见袁母也不肯受,暗想我的金锭都是好好的赤金,又不是铅的,何必硬衂送人家呢?遂一声不响的一起放入包裹,便向袁母告辞。袁母又道歉数语,送到门口。看那道姑怏怏地望东而去,背上黄皮鞘中隐隐却插着一对双股剑呢!
原来那道姑便是前面介绍的风姑娘了。她先到关外想结识一般豪杰,闻得锦州摩云锦翅袁彪的名气,又闻袁彪是个少年英豪,所以特地前来,有心勾合,想先把黄金为饵,假意拜师学艺,然后再牺牲色相,和他周旋,不怕袁彪不入彀。不但自己可得一如意的美郎君,且为教中添一人材,打算未尝不佳。
无奈袁彪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不贪色,二不拜金,见风姑娘来得突兀,想来别有作用,所以毅然拒绝,不假词色。真所谓鱼儿不上钩,凭你安排香饵,也是枉费心计。风姑娘乘兴而来,败兴而去。便到螺蛳谷降服了闹山虎吴驹,别取途径。但是她的一颗野心,对袁彪依旧有些恋恋呢。
袁彪等得风姑娘走后,便仍走到室内去,对他母亲说道:“三姑六婆淫盗之媒,母亲以后再不要招待这种人到屋子里来。”袁母道:“我见她还很柔和,况且她说闻名而来,一定要见见你,所以我只好待你来了再说。”
袁彪道:“我看那道姑稳稳不是好人,她想把黄金来麻醉我,但我岂易入她的彀?除了得罪她走,没有再妙的方法了!现在各处邪教的余孽,听说在四处很是活动,教中很多女流。那道姑大约也是一个党羽,不然她来拜我为师做甚?并且一见她便把黄金来诱动人心,细细一想,便可觇知她的隐秘了。丈夫要建功业,也须堂堂正正走上光明的途径,岂可自趋歧路,埋没了一身钢筋铁肋呢?”
袁母点头道:“我儿说得不错,我也希望你将来有光荣的日子,那么你父亲死在九泉也应含笑了。”
自此袁彪受了这人刺激,胸中的壮志更加跃跃欲动,只苦没有机会。
有一天,他同欧阳兄弟到城西卧牛山巅上去游眺。山风怒吼,平沙无垠,东北面乃是一个古代的战场,只有二三苍鹰在那里回翔上下,远望辽河如一细线。大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之慨,不觉仰天叹了一声。
欧阳义便问道:“袁大哥,今天我们蜡屐游山,玩赏风景,你今仰天长叹,为了何事?”
袁彪拣一块平滑的山石,和欧阳兄弟一同坐了,对他们弟兄二人说道:“我们往常读古时史乘,见有许多志士豪杰,投袂而起,轰轰烈烈地建一番伟业,留芳百世,名闻九洲,彼丈夫也!我丈夫也!我们年纪也不小了,正在奋发有为之时,况目睹当今时局,真是多难之秋,也应抱着澄清天下之志,出去活动活动。
若老是这样守在家乡,局促如辕下驹,老死于蓬蒿之中,岂不有负此七尺之躯?”欧阳仁听了袁彪的话,便接口说道:“大哥之言,正合我们弟兄俩的怀抱。我们有时也想到这一层,不甘雌伏,愿做雄飞。
现在京中亲王弈衃和我父亲昔日情谊很笃,我父亲临终时,曾写一封信,嘱我弟兄俩到他那里去拜谒,愿充黑衣之数。弈衃也曾特派差官来前吊唁,并致殷勤。只因我们俩不奔走权势之门,而家中也还有饭吃,所以懒懒地不曾前往。若到了他那里,他终能提拔的!不知大哥可有这意找个出路?”
袁彪微笑答道:“丈夫的出处也是很要紧的,满清僭据中华,已有二百余年,没有把中国统治得富强和发达,反而丧师失地,败在碧眼儿手里。
国势日弱,民生日艰,而东洋的木屐儿又是步步逼人,咄咄可畏,眼见得神洲有陆沉之祸。有志之士,私心慨叹。但是那些满奴却都是颟顸无能之辈,妄作威福,不知大礼,只把我汉人欺侮,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对于满奴很是怀恨,况我先世崇焕公,也是间接死于满人之手,亦有宿仇,我很想联合有志的义士,把胡虏逐掉,光复汉室。
否则大好中国将要断送在满奴的手里了!至于弈衃虽有权势赫弈,而其人昏庸不能作为,若去投奔他门下,岂非将千里马售于奴隶人的手么?
即如这里的府尹尚耀庭,本来也是个满人,胸中一些没有什么才学,却被他夤缘权奸之门,得了一官,便不顾民怨沸腾,只是狠命地刮地皮,刮入他的私囊去。这样贪官污吏,锦州人无不恻目而视,然而也奈何他不得啊!”
欧阳义道:“讲起尚耀庭贪污无比。他到锦州来,做了两年多的府尹,小百姓受他的荼毒真是苦不胜言。还有他的儿子小庭,依仗着他父亲的势头,作威作福,时常在外鱼肉良民,强奸人家的姑娘。在他手下养着四个家将,都是精拳棒的关东大汉。
一个名唤“一声雷”,因他声音洪亮;一个唤“两头蛇”,因他生性狠毒;一个名唤“三太保”,因他最摆威风;一个名唤“四眼狗”,因他的双目之下有一对黑痣。
这四个人是他的心腹羽翼,出入护从,好不耀武扬威。袁彪听了便道:“你说的便是花花太岁尚小庭么?那厮真是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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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久闻他的恶名,有朝碰在我的手里,哼哼,管教他再也发不出威风了!”欧阳仁打个呵欠,立起身道:“别谈了,这些事令人听了怪闷气的,我们再向山中探胜去!”于是袁彪和欧阳义也跟着一齐立起,走向后山去游青龙洞和藏军洞,都是山上的名胜。
游罢两洞,时已不早,便相将下山,告辞回京。临别时,欧阳义又向袁彪说道:“明天城内二郎庙演剧助赈,请的都是京津名伶,我们恰被友人强卖给三票,明天午后要请大哥一同前去观剧,好不好,?”
袁彪答道:“左右没事,不妨随你们去。”欧阳义道:“那么还请大哥明日早临,便在舍间用午餐罢!”
袁彪道:“也好。”洒开大步,跑回家中去了。
到得次日午牌时分,袁彪身上换了一件新制的蓝缎夹袍,走到欧阳兄弟家中来。欧阳兄弟早已端整酒馔相待。三人一同坐下,喝了几杯酒。用过午饭,便摇摇摆摆,走到二郎庙来。早见庙前人头拥挤,许多小贩摆着冷热食物摊,高声叫卖。还有许多人要想拥入庙中去,但是,庙门前站着几个又长又大的收票员,又有一排军警在那里维持保护,看白戏的人如何容易走得进去?
袁彪上前将两手轻轻一分,众人早已东跌西倒的向两旁闪开,欧阳兄弟随着上前。众人暗想那里来的大刀将军?回头一看,见是袁彪,便道:“摩云锦翅来了,快让开些吧!”
袁彪等走到门前,欧阳仁将三张票子送给收票员,遂和袁彪欧阳义昂然步入,早有案目引到楼上西面一间包厢里,尚有四位空座,他们三人便占了三个座位坐下,水果盆子来。
袁彪先向台上一看,正演着《乌龙院》,扮宋江的恰向阎惜娇讨还那招文袋。又望四下一打量,见正厅上早已坐得水泄不通,正中花楼里也坐得满了。欧阳义便把手向花楼里一指道:“袁大哥,你瞧那花花太岁尚小庭也在那里看戏。”
袁彪跟手一看,见花楼正中的一间里,高坐着一个鲜衣华服的少年,身材矮小,面上生得一团邪气,眯着双目,只向下面正厅上打转。旁边站着四个大汉,挺胸叠肚,威风凛凛。正是一声雷、两头蛇、三太保、四眼狗,那四员家将了。
袁彪微微笑了一笑,对欧阳义兄弟说道:“我看他三分似人,七分象鬼,却要摆什么威风?只好去欺侮一般懦弱的小民罢了!”此时台上杀媳做完,锣鼓闹得震天价响。袁彪取过戏单一看,见是刘月山的《艳阳楼》、《拿高登》上场了。那刘月山乃是名闻北方的短打武生,能戏很多。但有三出是他的拿手好戏,曾在皇太后面前做过的,乃是《大闹蜈蚣岭》、《花蝴蝶》和这出《拿高登》。所以他一上场,看戏的人精神也不觉提起来了。
袁彪和欧阳兄弟正看到高登强抢良家妇女时,忽听下面正厅上喧哗起来。忙俯身向下仔细一瞧,却见尚小庭身边的两个家将三太保、四眼狗,不知在什么时候已从花楼里走到正厅上,正向第七排上的一对少年夫妇讲话,其势汹汹,若将动武。那少妇淡扫蛾眉,薄施脂粉,穿着月白色的黑滚边袄子,生得楚楚可怜,匿在少年身后,很见觳觫。
那少年身躯瘦弱,象个书生模样,一面伸着双手,护住少妇,一面向三太保等答话。看他的脸上涨得通红,额际青筋愤起,似乎十分愤怒。大众也都回过脸来瞧看,只是没有一个人帮他说话。早听四眼狗一声吆喝道:“不要和他多讲!且带这花姑娘上去再说。”
那少年又向他们分辩时,语音稍低,上面听不清楚了。只见那四眼狗狰狞如恶魔一般,施展巨灵手掌,早把那少年拎小鸡般一把提开座位。那少年踉踉跄跄跌在一边。三太保便抢过来拖那少妇,好似一头饿虎扑到可怜的小羊身上,只吓得那少妇云鬓散乱,伏地求饶。
戏台上正在大战高登,依旧做得热闹,台下的观客也都敢怒而不敢言。正在这个当儿,刷的一声,袁彪早从西边包厢里飞也似的跳将下来,把三太保一掌,打出一丈余路。
四眼狗见平白地有人出来干涉,便走上前喝问道:“你可知我等奉了花花太岁尚公子的命令,来此招这花花姑娘上去玩笑?谁教她把好意当做歹意,不肯听从呢!你这人可是吃了豹子胆的?敢来管闲事,向太岁头上动土吗?你姓什么?唤什么?快快道来!”
袁彪一声冷笑道:“小子听着,我姓袁名彪,一生喜管闲事,说什么太岁头上动土,不但动土,且要拔毛呢!待我来问个明白。”这时那少年立起身,气得面色发白,立在一旁。
袁彪便向他问道:“你们是谁?这女子是不是你的妻子?快快实说。”
那少年颤声答道:“在下姓严名文起,住在本城三宁街青得一衿,现在人家教读。她是我的妻子郑氏。今天一时高兴,我们夫妇二人来此观戏,不料他们两人突然前来,硬说我的妻子是花姑娘,必要拉她上去,奉侍府尹的公子尚小庭。
我想我们乃是好好的人家,岂肯受此侮辱?尚小庭虽是官家子弟,也不能倚仗威势,强占人妇!所以向他们毅然拒绝。谁知他们竟动手起来了,好不令人可恨!”说罢已气得索索地抖个不住。
原来花花太岁尚小庭本是个好色之徒,平日的行为在欧阳义口中已述过大略,不必多赘。此次二郎庙演戏助赈,本是慈善性质的公家戏,主持的人知道尚小庭的脾气,所以非但不向他售票募捐,反特地折柬邀请他来观戏。尚小庭因此高高兴兴地带了四员家将前来。
不料他看戏其名,而看妇女其实,一双眼睛尽向四下视探,早已看见正厅上坐的严家夫妇了。见那少妇云鬓花颜十分美丽,和那少年谈笑之间,颊上露出两个小小酒窝,更是妩媚,看得魂灵儿飞去半天,全身骨头都酥软了。遂悍然不顾一切,吩咐三太保、四眼狗下去招呼那少妇上来,只认她是花花姑娘一流人,窑子里东西,便可自由呼唤了!
三太保等奉着命令,便来用强,以为无人出来干涉的。
谁知遇见了袁彪,好似半腰里杀出个程咬金,来打抱不平。
一掌先把三太保掼了一交,问明真相,便勃然变色。向四眼狗唤道:“好大胆的狗贼,敢在此光天化日之下,众目昭彰之地,欺侮良家妇女,难道不知国法的么?还有堂堂府尹之子,不知自爱,指使你们这辈爪牙,不问皂白,强抢人妇,真是其罪不赦!唤他快快滚下来,我袁彪要教训他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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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台上也停了锣鼓,高登等诸戏员呆立在上面旁观。后台的人知道双方都是强硬的人物,此事恐要弄僵了,赶来相劝。花花太岁尚小庭在花楼里望下瞧得清楚,认得是摩云锦翅袁彪,虽知这也是一位不好惹的好汉,但自己的颜面要紧,不可跌翻在人家手里,仗着人多,又命一声雷和两头蛇快下去相助,一齐把袁彪驱逐出庙,方显得自己的威风。
一声雷、两头蛇也是十分怀怒,急忙下楼来。三太保在这当儿,也已爬起,见同伴全到,不由声势顿壮,提起两个拳头,一同奔到袁彪面前。欧阳弟兄这时也已走到正厅来看风势,万一袁彪敌不过他们,也好相助。袁彪见四人拥上,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鼠辈,要想倚仗着人多,向我动手么?
可知我这里一对拳头不是好欺的啊!”两头蛇首先跳过来,使个独劈华山式,一掌向袁彪头上打下。这是两头蛇的一记杀手拳,非常难当的。好袁彪屹然立着不动,并不退让,待到一掌下来时,源起右手,将两头蛇的手掌托住,顺势一翻手,抓住他的手腕,向外一送,说声“去罢”,咕咚一声,两头蛇早已跌翻在地。
这时一声雷疾飞一足,从袁彪后面飞来。袁彪侧身向旁边一让,避过这一脚,急忙抡起二指,使个蜻蜓点水式,去点一声雷的咽喉。一声雷向下一低头,直钻到袁彪胁下,一头撞来。
袁彪险些被他撞个着。幸亏他眼明手快,趁势一拳打在一声雷的背上。一声雷哇呀呀一声大吼,跌倒在地,背脊已被袁彪击断,只是在地上挣扎不起。
四眼狗和三太保又惊又怒,两人向袁彪左右夹攻。怎禁得袁彪勇如虎豹,捷若猿猴,观个间隙,飞起一腿,正踢中三太保的后臀,好似踢球一般,滴滴溜溜地抛向台上而去。饰高登的刘月山正立在台边看得出神,暗暗发奇袁彪的武术不错,不防三太保正跌在他的身上,两人一齐跌倒。
刘月山平白地吃了一跤,心中大怒,倏的翻身立起,将三太保抓在手里,喝道:“滚你妈的蛋!”向外一送,又把三太保掷下台来,跌得三太保尿屁直流。四眼狗见情势不妙,刚才回身溜走时,袁彪早踏进一步,抓住四眼狗的脑后一条大辫,拴将起来。
这时尚小庭还倚身在花楼上看着下面打架,见袁彪把他手下四员家将打得落花流水,心中又气又急,两手频频搓着,额上流汗,只说:“怎的?怎的?”
袁彪看个准,便把四眼狗直丢上花楼来,喝道:“照家伙!”尚小庭急忙闪避,四眼狗一个筋斗,撞在柱角上,把右眼都撞碎了,鲜血直流,变做了三眼狗,只躺在地上,哼个不住。尚小庭连忙一溜烟的向人丛中逃去了。
袁彪还向着花楼上大骂不止。此时一般观众本要看全武行的拿高登,不料来了个摩云锦翅,竟和花花太岁闹起真的全武行,大众都怀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戒,各自纷纷逃走,乱得乌烟瘴气。
庙门口虽有军警在那里弹压,怎生禁止得住?欧阳兄弟见袁彪演出这个武剧,又知尚小庭也不是好欺的,遂劝袁彪归去,说道:“花花太岁已走掉了,大哥这一场打得很是痛快,足以寒贼子之胆,快众人之心!现在我们也好走了。”袁彪点点头道:“我还嫌打得不畅呢!没有把尚小庭揪住,赏他两下巴掌,还是便宜了那厮。”于是大踏步和欧阳兄弟走出庙来。
军警见了袁彪也不敢上前去拘捕他,只是白瞪着眼,瞧他们走远去了,闲人挨拢来看时,却把皮鞭狠命的乱抽。戏场里堕簪失履,秩序骚乱得不可名状。四眼狗和一声雷、三太保等被袁彪摔得伤势很重,经人扶起,舁回尚家去。惟有两头蛇受伤最轻,临走时恨恨地对众人说道:“可恶的袁彪!
蛮横到如此地步,回去禀告老太爷,决不和他干休!”又对军警们说道:“你们为何不将袁彪拘住?擅自放走,也脱不了干系的啊!”气愤愤地去了。那一对少年夫妇见袁彪为了他们闹出这个岔子来,吓得什么似的,也偷偷归去。
此时街坊上一传十,十传百,大家知道二郎庙里闹的这样全武行,人人觉得很痛快。尚小庭平日太作威作福,今天也遇到硬的对头了。
袁彪归去,明知这场祸闯得很大,但自己心里估量这也是尚小庭自取之咎,谁教他硬行侮辱人家妇女呢!他若要求找我,我也有话对付,不怕他的。只因他的母亲素来胆小,不敢在她的面前露一句风声。
欧阳兄弟归家后,料想尚小庭吃了这个大大的亏,回去必要向他老子哭诉,恐怕袁彪早晚要吃累的。然而事已如此,且看以后情形如何再说了。
次日上午,欧阳兄弟本要来看袁彪,恰巧来了一个朋友,谈了好久的话。等到朋友走时,已近午刻,二人索性吃了午餐。刚要走到袁彪家来,却在半途遇见袁福满面惊惶,急匆匆的跑来,见了他们便把足一顿道:“哎哟,二位官人不好了!我家小主人被府里差役拘捕去了。老太太在家中急得没路走,特地命我来请二位官人前往,一同商量办法。”
二人听说,明知昨日二郎庙的事发了,便三脚两步的和袁福一齐赶至袁家。袁母告诉二人说“今天上午有府衙里大批差役前来拘捕我儿,我儿挺身而去。只把老身急得发昏,不知我儿所犯何罪?故呼袁福请二位前来,可有营救的方法?”
欧阳兄弟遂把昨天二郎庙打伤尚小庭手下家将的情形大略告诉一遍。且说大约也没有不了的事,尚小庭自己也有不是,国家自有法律,决不能袒私灭公的;且待我们兄弟前去打探得情形后,再来告知老太太;现在不必发急,快请宽怀。袁母听说是打架的事,那么并无大罪,儿子不日可以释放的,用去一些金钱也是小事,但是那些差役们为何气势汹汹,全班到临,好似捉拿强盗一般呢?
欧阳兄弟便在这天下午,别了袁母,踅到府衙左右来探听底细。恰巧遇见一个府衙里姓姚的幕僚,平日和欧阳兄弟有些相识的,二人便向他打听袁彪捕去的情形。那姓姚的皱皱眉头答道:“这件事却闹得很大,恐怕袁彪还有性命之忧哩!”
二人闻言齐吃一惊,忙问:“怎么的?”
姓姚的悄悄地说道:“这里不便讲话,二位随我来。”于是二人跟着他,走到旁边一条小街里,四下无人,姓姚的遂告诉二人说道:“二郎庙闹的把戏还是小事,现在我们府太爷定他的罪不仅为此,却因袁彪以前曾做过胡匪贺虬的义子,在匪窟中住了好多年,他的武艺也是胡匪教授给他的,昨夜便有人告密。
尚小庭曾向他的老子哭诉,定要借此以治袁彪的罪,方可害袁彪的性命,所以今天府太爷将袁彪拘到,严刑讯问口供。
袁彪并不抵赖,但言虽为盗子,未犯盗案。然而这句话那里能够撇得清呢?于是袁彪便铁索郎当,下在牢里,不盗也是盗。
现在府太爷已照盗案办理,先上公文,到巡抚那边。大约不日等京详文书回来,袁彪必要处决,因为他们父子把他恨如切齿呢!可惜了这条英雄好汉!”
欧阳兄弟听到这里,大吃一惊,知道事情弄大了,难以营救。姓姚的又道:“我再给一个信息给二位听罢,尚小庭害了一个袁彪还不算数呢!他们以为袁彪朋友很多,难免不也是匪类,要想趁此时一网打清,罗织大狱。我知道二位和袁彪是至好,所以劝你们早早避开去。明哲保身,古有明训,不可不防!”
二人听了姓姚的一番说话,又惊又怒,向姓姚的道谢而别。
回到家中,弟兄二人坐定商量。欧阳义道:“如此情形,我们也只好走了。但是袁大哥受此不明之冤,性命便在眼前,我们为义气起见,断不能丢了他袖手不救!”
欧阳仁道:“尚耀庭是个满奴,炙手可热。地方上谁出来主张,代表大哥洗清一切?料想我们弟兄俩不如就此星夜赶上京师,去拜谒亲王弈衃,恳求他想法,把袁大哥减轻罪名。想他顾念旧谊,必不至于拒绝吧!”
欧阳义也想不出别法,说道:“哥哥之言甚是,事不宜迟,我们今天便可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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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二人又到袁家来,不敢将这事真相奉告,只说袁彪要拘禁数月,不能立即释放,我等即至京中,托亲王出来作主,好把他放出囹圄。现在狱中事有我等照料,请老太太不要忧虑。袁母听说,向二人千谢万谢。
二人又叮嘱袁福等下人,千万不要将外边得来的信息传给老太太知道,我们到京中营救你家公子了。袁福诺诺答应。二人又回去写了一封密函以及一百两银子和被褥用品等类,前去拜托姓姚的送往狱中,以安袁彪之心。然后带了他们父亲的遗札,别了家人,跨着两匹快马,星夜上道,投奔京都,想去亲王弈衃那里设法。不料道出螺蛳谷,半途遇见吴驶和风姑娘,被擒上山。
当下风姑娘等听了欧阳兄弟详详细细一番告诉的说话,都代袁彪不平,尤其是风姑娘扼腕不置,静默了一歇,风姑娘忽然很慷慨地说道:“袁彪乃是当今一位英雄,不幸被尚贼陷害,非常可惜。你们昆仲二位前去京师想法营救,故然是很好的事,足见你们的义气深重,我们江湖上人最为多钦佩的。
但是远水救不到近火,况且弈衃那厮也是满奴,他们总袒护自己人的。即使你们前去恳求,有效与否?尚未可知。我想不如直捷痛快,用别的方法,赶紧去把袁彪救了出来才是。”
欧阳仁道:“此语不错,但是有什么直捷的痛快方法呢?”
风姑娘微笑道:“劫牢。”
欧阳仁道:“我们起初也想到这个办法,不过想此事很为冒险,况袁老太太也在城里,万一不成,岂非连累了他们母子两个?所以我们不敢。”
风姑娘笑道:“你们也太胆小了,区区锦州城里的官军,也不在我们心上。况袁彪也非无能之辈,又何足畏?现在要救袁彪,不如由我们这边螺蛳谷中人马前去,倒是易如反掌,比较求教弈衃来得简便而迅速了。”
欧阳兄弟听着,踌躇片刻,欧阳义说道:“恐怕袁大哥心上不欲如此,否则凭他这付本领,也可越狱脱逃的。只是从此以后,难以出面了!”
风姑娘冷笑道:“目今豺狼当道,英雄埋没,天下将乱,我们啸聚山林,待时而起,将来自可立图富贵。自古英雄豪杰都出在草莽中,拘守小节,老死牖下,有何益处呢?我们不如把袁彪救了前来,共图大事,强如受那些贪官污吏的凌辱。”
欧阳仁见风姑娘等肯出来相助,便道:“也好,我们反了罢,满奴的气运也不久了,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我们不妨暂时隐身草泽,一朝龙蛇起蛰,便可兴汉灭满。”风姑娘道:“你们二位既然赞成这个办法,我等便可照此行事。”又回头问吴驹道:“好不好?”
吴驹点头答道:“如此也好!”风姑娘道:“那么我等明天即能前往锦州劫牢,救出袁彪来了!”
欧阳兄弟已领教过风姑娘和吴驹的武艺,且见螺蛳谷中地势险峻,人马雄壮,有他们相助包可救得袁彪性命。只不知道袁彪心里愿意不愿意罢了?然而为丛驱鹊者衆也,地方上有了那种贪官污吏,自然容留不得一辈俊杰之士,官逼民反,便是此意。以前梁山泊上的好汉,如林冲、武松之辈,也是逼迫不已而落草的。英雄不怕出身低,还管什么呢?于是二人遂向风姑娘、吴驹等致谢,当夜二人留在山中,自有宿处,安睡一宵。
到得天明,大家起身。风姑娘遂请叶霜留守螺蛳谷,欧阳仁和十数部下,改扮商人模样,一同到锦州。先接袁彪母亲和欧阳兄弟眷属前来,自和吴驹一个头目装做卖解的人,混入锦州城,至半夜便到狱中去救袁彪。一面且和欧阳义同时入城,至黄昏时,在府衙后会合,以便探得监狱所在。
又请吴驹率领五百喽罗,在半途接应,倘锦州城里发觉此事,有官兵来追时,便可袭击。欧阳兄弟见风姑娘调度有方,知道她虽是女子,很有计谋,吴驹不过一勇之夫罢了。于是众人陆续下山,向锦州去营救袁彪。
袁彪自从在那天被尚耀庭拘去后,他以为二郎庙的事情并无大罪,十分放心,坦然到公堂对质。不料尚耀庭对于二郎庙的事只略问一过,却把盗匪的罪加到他身上,禁闭犴牢,一心要害他性命。
他为了老母之故,不敢卤莽行事,只得在缧绁之中看尚耀庭如何发落?想来终不致于有重罪的。
又得到欧阳兄弟给他的秘函,知道二人正在往京师想法营救,所以更觉放心。狱卒敬重他是一位英雄,所以刑具虽上,而不敢苛待他。
这一夜已近三更,袁彪正横卧着朦胧睡去,忽然自己突然惊醒,张目一看,见有两条黑影立在身前,便瞧得分明,右边的很象欧阳义模样。这时那黑影凑在他的耳朵畔说道:“袁大哥,小弟欧阳义特来救你,快快走罢!”
说话时,两条黑影自拔出刀来,将袁彪身上的铁练砍断,欧阳义又递过一把腰刀,袁彪接在手中,三个人扑扑扑的从铁窗中跃出,早到屋面上立定。借着星光,袁彪才瞧得出和欧阳义同来的乃是一个女子,便问欧阳义此位何人?
欧阳义低低的说道:“这是螺蛳谷的女寨主,因慕大哥英名,一同前来相救。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时代,我们不如隐身草莽,别谋发展罢!所以我们来此劫牢,不管犯法不犯法了。”
袁彪听说便道:“别讲法律罢!你说的很是爽快,我们从此反了!”又向风姑娘拱手谢道:“有劳盛情。”
风姑娘含笑还礼道:“我们也因贪官诬陷英雄,所以来此援救,即请英雄暂时到我们螺蛳谷安身,共图大事为幸。”
袁彪答道:“很好。”原来以前袁彪和风姑娘仅晤一面,话不投机,袁彪立刻返身一走。此时风姑娘已改扮作卖解女模样,非复道姑装束,又在黑夜,袁彪万万料不到她会来相救的,所以不认识了。
袁彪又问欧阳义道:“令兄在那里?只是我老母如何?”
欧阳义道:“大哥不用耽忧,我哥哥早把令堂迎接到山中去了。我们不要在此多谈,恐防内里发觉,快快走罢!”袁彪把手一拦道:“且慢!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曾做哩,请你们二位稍待一下。”
欧阳义欲问何事?不防下面早有一个更夫走来,他因急于拉矢,所以没有敲着更锣,匆匆走过时,闻得上面人声,抬头瞧见了三人,便喊有贼。三人不觉吓了一跳,没处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