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0734900000001

第1章 妙计偶然生山巅入伙芳踪何所觅水上交兵

1

这黑影是谁呢?当然是踏雪无痕程远了。他本和剑秋一同来的,但当他们到得灵官庙时,听得里面已在厮杀,二人都不由一怔,伏在屋上偷瞧。起初见那怪头陀和茅山道士正和一老一少酣战,他们顾忌着茅山道士手中的一对鸳鸯锤,不敢下去冒险。又不见慕兰的影踪,难道慕兰不在这里吗?

还是慕兰已被他们识破秘密而遭害!怎么非但双锤没有盗得,人也杳如黄鹤呢。尤其是程远心中非常惊疑!及见二人被迷香迷倒于地,他们仍不敢鲁莽下去援救,后来见慕兰的倩影突然出现,一袖箭把那茅山道士打倒,二人心中都觉喜出望外。于是剑秋忍不住先跳下去对付那怪头陀。程远在屋上瞧得清楚,知道他们几个人足够取胜,自己不必下去,恐防那怪头陀或要乘隙逃逸,所以他忖度形势,隐伏在出入要道。

果然怪头陀向这边逃来,他遂出其不意,一击而中。怪头陀既跌至墙外,程远便和剑秋等众人一齐跳下,怪头陀虽然受伤,还想跃起挣扎,程远早上前把他一脚踏住,想生擒他。剑秋把手中的宝刀一挥,白光一闪,怪头陀早已身首异处,程远赞声:“爽快!”那少年却在背后说声:“可惜!”剑秋等本不明白这二人有何来历,遂回身询问。

那少年拄着棍答道:“小可姓赵名兴,乃是此间捕头。只因城内外屡屡发生采花案件,县太爷限期缉拿。叵耐采花贼本领高强,无踪可得。小可自问武艺平常,难捕大盗,于是赶到黄山请我师父李国威来相助。”

赵兴说罢,把手指着老者道:“他就是我的师父。当我回来时,又闻城中马家在夜间来了采花贼,和一个不知姓名的少年在屋上猛扑一番,然后逃遁。那少年也跟踪追去,不知下落,我听了很是奇异,再向马家的人细询,方知那采花贼乃是一个丑恶的头陀,把事情告知我师父,师父遂说:‘赶紧向各处庙宇寺院察访,就可水落石出。’我又经人报告,前几天,街坊上常见有一奇形怪状的头陀,到处化缘,目光灼灼如贼,我遂疑心必然是一人了。

于是到茶肆中去探问,有人说曾见那化缘头陀,打从东城灵官庙出来的,所以我邀李师父在日间一同至此看动静。恰见那茅山道士形容凶恶,已瞧料了数分,决定夜里来此捕那头陀,不料那头陀的武艺好生了得,又有那茅山道士的鸳鸯锤,忽有迷烟发出,失了知觉,险些丧命。幸有这位姑娘救我们苏醒,又蒙二位拔刀相助,使大盗授首,真是感谢不浅。未知三位侠客是否一起来的,何以知道他们的底细?”

剑秋不肯直说,只把约略情形相告,且也不说出真姓名来。程远道:“原来你们是官中来破案的,现在二贼已死,但没有一个生擒,不能问口供了,所以你方才要呼可惜哩。”

剑秋道:“我看还是死的好,因为那怪头陀本领端的高强,不在我们之下,他生平不知犯过多少血案没有破过,也没有人能够把他擒获。今晚授首,合我们数人之力,方能取胜,也非易事。若然让他活着,由赵捕头送入官里去,势必拘禁牢狱,逼问口供,一时不会诛戮,难保他不越狱而逃。所以我毅然将他斩了,好在有尸体在此,可以作证,也是一样的。”

李国威道:“不错,这样最是稳妥。”于是,他们数人依旧跳入庙内,回至原处,见那茅山道士的尸骸横在那边,颈上不断地淌血,而那小道童不知去向了。赵兴道:“啊呀!我不该跟你们追头陀,却被那厮溜走了。”

慕兰道:“我们搜寻一下子看。”大家走到殿上,剑秋瞥见神龛底下有一团黑影,索索地抖动。忙过去伸手一搜,拖出一个人来,正是小道童。双膝跪倒在地,哀求道:“这不干我的事,请爷们饶了我吧!”赵兴走上前说道:“你可放心,我们只寻为首作恶之人,你快快实说,庙中可有余党?”

小道童道:“只有我师父和那怪头陀。现在师父死了,庙里还有一个道童,正在卧病以外,有一烧饭的,大概他睡在后边,尚未知道。”

赵兴道:“你师父平日作什么的?快快实言!”小道童道:“我师父每年出外去几趟,回来时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大概他是做江湖上独脚大盗的。还有那怪头陀是新近来的,他在晚上常常出去。听说城中闹的采花案件,都是那怪头陀犯的。有一次,他带回一双绣花小红鞋回来,给我师父摩挲玩赏的。其他我不知道。”

赵兴点点头道:“很好。明天你见了县太爷,也要照样实说,我可以超脱你无罪。”道童闻言,连连叩头。

剑秋遂放了他起来。慕兰对众人说道:“你们跟我来瞧瞧里面的秘密吧!”遂叫小道童掌着灯,当先引导,众人跟着走到了茅山道士的秘密室中来。程远见桌上残肴未撤,美酒尚存,遂对慕兰微微一笑,道:“你就在这个地方陪那妖道喝酒吧!”

慕兰脸上一红,道:“可不是吗!险些儿大事不成,喝不到数杯酒,警铃大鸣,那妖道便挟着他的家伙出外应敌了。我还错怪你们不该早来呢!谁知道是他们两个也来了。我不得已使用袖箭给那厮一个冷不防,总算侥幸得手的。真是险极了!”

于是赵兴在室内搜索一遍,搜出不少财宝。剑秋在室中搜出自己的宝剑,不胜之喜。慕兰又把自己来庙烧香计给妖道的事告知程、岳二人。李国威在旁听得明白,知道他们都是大侠,只不肯吐露行藏而已。剑秋等三人因怪头陀已伏法,采花案已破,自己的目的达到,不欲逗留,遂向赵兴、李国威告别。赵兴想要留他们去住一天,稍尽款待。但是三人坚不肯允,赵兴只得和李国威送至庙外,目睹三人行走如飞,掉头不顾而去,不由咨嗟惊讶。

三人回旅店,神不知鬼不觉,各将兵器放好。慕兰的双刀,曾经剑秋借用着呢。时已四鼓,大家解衣安寝。次日早晨起身,便听店中有人在那里讲灵官庙赵捕头破得采花要案的事。慕兰对程远说道:“我们此来,倒是大有助于赵兴。否则,他们师徒俩也不免有杀身之祸哩。”

程远道:“为地方除去了二害,总算是一件快事。那怪头陀作恶多端,总有一天末日到临。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剑秋因为在嘉兴耽搁了数天,急于找寻女侠,想要立即动身。把自己的意思告知二人,慕兰道:“以前我听信韩小香片面怂恿之言,得罪女侠,思之愧悔。现在我们可以跟岳先生一同去苏州访问,或可会见一面。”程远当然也相赞,剑秋得二人为伴,更是欣慰。三人遂在嘉兴雇了一艘民船,从水道赶至苏州。剑秋一心在女侠身上,也无心游览山水,既到了吴王台畔,只是到城内外各处乱走,想要找寻着一些端倪,却是毫无影踪,也没有象杭州北高峰上的留言,未免使他们失望。

剑秋暗想:“难道女侠不曾到苏州来吗?何以毫无踪迹?”一连走了两天,心中十分忧闷。恰巧阊门外正演兽戏,程远见剑秋因为访不着女侠,坐在客寓里长吁短叹,无法安慰,所以邀他一同去看看兽戏,聊解忧烦。剑秋不得已随着二人前往。却不料场子里闹出了一幕虎噬人头的惨剧,观众大乱。

剑秋恐怕猛虎伤人,遂拔剑而前,诛掉那头野性勃发的大虫。却不料因此而与夏听鹂晤面,这真是无巧不成书了。当时,剑秋和程远、慕兰跟着夏、周二人到得枣墅夏家,时已不早,夏听鹂吩咐厨房快快预备丰盛的筵席,为三位侠客洗尘。剑秋急于知道女侠的消息,坐定后又向夏听鹂追问。夏听鹂不敢隐瞒,便把自己如何伴女侠游山,如何在旅店内闻得太湖中盗匪劫人之事,女侠如何留柬独行,自己如何追踪至西山访寻,得遇史兴夫妇,方知女侠独探横山,遇险脱难,已投水自沉。

2

剑秋突闻恶耗,一番希望都成虚幻,心中说不出的非常悲痛,不由大叫一声,晕倒于地。夏听鹂和周杰连忙将他扶起,唤了数声,剑秋方才醒转。酸辛之泪从眼眶里如泉水般涌出,仰天叹道:“今番玉琴孤掌难鸣,性命休矣!”程远和慕兰在旁听着,也觉十分凄惶,一洒同情之泪。

隔了一歇,慕兰道:“女侠投水,也是传闻来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也许陷身在盗窟中。如今之计,我们既已来此,得悉这个情形,还是想法到横山去歼灭丑类,一探究竟。”

剑秋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最好玉琴被他们擒住,反可有一线希望。她若投水,那么湖山浩荡,她是不识水性的人,一定已与浪臣为伍,没有生还之望了。”说着话,又回头问夏听鹂道:“夏兄可知太湖群盗的底细?不妨见告一二。”夏听鹂和周杰遂将他们所知晓的情形告诉一遍。

剑秋道:“原来有邪教的余孽雷真人等在此,当然很有组织的,声势不小,莫怪官兵奈何他们不得。玉琴一人独往,怎能成功呢?唉!她也过于冒险了。”这时,下人已摆上酒席,夏听鹂邀请入席。剑秋拭着眼泪,和众人共商捣破横山之策。程远说:“凭我们三人之力,诛一雷真人,也不算一回事。只是一则地理不熟,二则我们都不通水性。横山是在太湖中,四边是水,未免棘手一些。”

夏听鹂道:“那西山史兴夫妇曾载女侠去过的,都有很好的水性。我们若要上横山,非得他们相助不可。”剑秋道:“我们不妨仍请他们载我们前去,并且我也要亲自问问史兴呢。”慕兰道:“我以为要破横山,最好里应外合,方可成功。”剑秋被她一句话提醒了,他蓦地想起一事,却不即说。下人献上一道道的菜来,夏听鹂殷勤劝饮。剑秋举着酒杯总觉喝不下去,因他心头的悲痛,和受着重大的创伤一样,精神上大受打击,如何再喝得下酒呢?程远和慕兰也觉十分不快,勉强吃了一些,已至二更时分,剑秋等三人遂告辞回寓,约定明日再来商议。

这天夜里,剑秋只是悲悼玉琴,虽然睡在榻上,通宵未曾合眼。想以前自己和玉琴南北东西作汗漫之游,不知闯过了许多龙潭虎穴。有时我去援她,有时她来救我,卒能化险为夷,反败为胜的。此次,她独入太湖,身逢劲敌,想不到一世英名,竟死于此地!埋香无骨,恨海难填。倘令一明禅师、云三娘以及许多故人闻知这个恶耗,谁能不为之痛哭呢!

次日清晨,剑秋起身后,程远、慕兰见他双目红肿,知他夜里曾哭泣过。唉!多情的剑秋,一旦失了知心的伴侣,钿劈钗分,琴亡剑在,无怪其然了。二人遂用话相劝,一同吃过早餐。程远对剑秋说道:“我们今天早些到夏家去吧,谅他们正在盼望了。”

剑秋道:“请你们先陪我往招商旅馆走一遭。”慕兰道:“岳先生不忘记昨天那个兽戏团吗?他们的事与我们没甚关系,何必去耽搁时候呢!”

剑秋道:“我早已答应那个姓韦的,今天相见也许我们有用他之处。且去看看他们的情景再说。”程远、慕兰听剑秋如此说,遂跟着剑秋走出店门,跑到渡僧桥边招商客寓来。早见韦虎正立在旅馆门口盼望,一见剑秋等到来,十分喜欢,忙请三人入内坐下。剑秋觉得他们很是忙乱,失了团主,自然没得主意了。那个十龄左右的童子,站在门边向三人瞧看,一手抿着嘴唇,笑咪咪的,天真可爱。剑秋将手向他招招,那童子便走到剑秋身边,问道:“昨天,那只咬死我们团主的大虎,就是先生杀掉的吗?”

剑秋道:“正是。”遂握着他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童子道:“我姓吕名云飞。”

剑秋又道:“你几岁入团,跟他们走江湖的?”

吕云飞道:“我是自幼儿被余德收养的。余德是我的干爹,至于我自己的生身父母,我都不知道。但听我干爹说,我的父亲曾被仇人杀害,那时候我只三岁咧。”

剑秋道:“你可知你双亲的仇人是谁呢?”

吕云飞道:“余德告诉我说,是一个和尚,那和尚名唤空空和尚,是峨眉山金光和尚的门下,剑术高强,这时我的本领浅薄,还不能去复仇。”

剑秋点点头道:“很好。你且待后来吧。你的身世也是很可怜的,你的武艺却很好,是不是余德教授你的?”

吕云飞道:“一半是我干爹教导,一半还是我干爹的朋友指点的。”剑秋和他一问一答,韦虎已同昨天所见的红衣女、青衣女托着茶走进室来,请他们喝茶。

剑秋请韦虎等也坐了,然后问道:“你们昨日遭逢了这个大变,此后将预备做什么?”

韦虎道:“昨日的事,真是不测风云。今天,我们要待地方官相验之后,才可把团主安殓。有人推举我继任团主,将来再作道理。但我对于此种生涯有些厌倦了,团主已死,往后事情难办,所以决计不干。”

云飞指着韦虎道:“虎哥哥倘然不愿意干,我们也不高兴干了,大家散伙儿吧。”

剑秋微笑道:“你们散了伙,预备上哪去呢?”吕云飞给剑秋一问倒怔住了。

韦虎叹道:“我们流落江湖,天涯何处不为家,只是年华渐长,自学一无成就,前途茫茫,不知如何归宿了。”

剑秋听了点点头道:“你很有感喟,好男儿,确乎不可无志。你若不愿再干此生涯时,我倒有一个地方可介绍你去,也许将来有个出头之日。”

韦虎大喜道:“岳先生能够提携,使我不胜快活,请你快说出那地方来,我要立刻前去。”

剑秋道:“现在恕我要慢慢儿发表,因在此间,我们尚有一件事要拜烦你们。”

韦虎道:“什么事?请你老说了,我若能相助,决效死力。”剑秋便将女侠独探太湖,投水自沉的事轻轻告诉他们听。

韦虎不由跌足叹道:“可惜,可惜!女侠有了一身好剑术,却殒命在强盗手里,我听得这个消息,十分悲愤,无怪岳先生要誓复此仇。你老如有差遣,万死不辞!”

剑秋道:“横山盗党众多,地势险要,若无里应,恐难把他们扫尽歼没。我想,你们这伙人来此作兽戏,他们是不妨的。而且大虎咬死团主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你们此去,只说团主已死,无心再作营业,闻得横山招聚天下豪杰,故来相投,请求他们收入伙中。你们倘然带了许多野兽同去,他们决不会疑心的。

韦虎道:“这样很好,我愿为女侠报仇,待我向同伴问讯一过,然后再给你老回音。我是无论如何肯去冒险的,他们万一不能同意,我一人也要前往。”

剑秋道:“很好。你们若去时,我再叫一位同志指导你们。”

说罢,回头对程远、慕兰说道:“你们看此计好吗?按我个人的意见,他们一伙前往还嫌力量不足,所以我请程远兄引导他们,乔装为团员之一。好在程远兄在别处露脸甚少,横山盗匪必不会认识你的。你们到了那边,探听明白,倘然女侠尚在,更是幸事,否则约好日期,我和慕兰姑娘、夏听鹂等捣其前,他们必然空寨来迎,你们便可在山上杀起来,可以大破横山了。引番不必在夜间举事,不妨在白昼下手,不让他们漏网,因为日间对于不明地理的人容易下手。不知程远兄可肯冒险走一趟吗?”

程远道:“岳兄之言甚是,小弟愿听差遣。雷真人等虽横行湖上,以我视之,如釜底游魂而已。”

剑秋喜道:“那么,我们可以走到西山,与史兴晤见后,然后前去。此刻我们可以去见夏、周二人了,这里让韦虎和团中人商定了再说吧。”剑秋说时,又指着红衣女、青衣女,向韦虎询问,这两个姑娘是谁?

韦虎道:“红衣女姓梁名红绡,是余德的义女。以前余德作主早已许配于我了,所以她当然跟我走的。”红衣女在旁听着,低倒了头,粉腮微红。

韦虎又道:“那个青衣女姓孙名映雪,是团员孙刚的女儿。”

剑秋道:“二人都能武艺吗?”

韦虎答道:“略有本领,但不甚精。”剑秋点点头道:“很好。不过你们对于此事须严守秘密,慎之又慎,在外面切勿提起。否则反足偾事。”

韦虎答应道:“是。”于是剑秋等三人别了韦虎走出招商旅馆,又到枣墅来。

夏、周二人欢喜迎入,分宾主坐定,夏听鹂便问剑秋如何决定。剑秋将自己的意思奉告,二人听了都很快慰。夏听鹂道:“前次女侠独行,是出于我们不料的,未能同往,心中非常歉疚,所以此番愿意追随侠士之后,为女侠复仇。否则人家真要笑我们吴人无颜了。”

剑秋道:“我们此去也必须仰仗二位之力,好去见见那史兴夫妇。只是今夜不能成行,请二位代我们雇好了两艘船只,明天早晨我们便要动身了。”

3

夏听鹂道:“这里枣墅上的船户我都熟视,况且到西山去可以遵命,若叫他们到横山去时就不能成功了。”

剑秋道:“我们到了西山再说,倘得史兴夫妇为助,不足虑矣。”于是大家纵谈尽欢,夏、周二人留剑秋等在家中吃过午餐,又陪着同至宝带桥一带去游览。回转金阊时,已万家灯火了。剑秋等五人一齐到招商客寓里来看韦虎,那时余德的尸身已安殓,暂厝在苏城外。培德堂兽戏已不再表演,韦虎已和他们商量过,有一半人愿意散伙他去,有一半人仍愿随韦虎同进止。童子吕云飞和红衣女梁红绡,当然仍和韦虎一起,那青衣女孙映雪却随她的父亲孙刚动身到江北去了。

许多野兽、行李等件,在明天早上都要运到枣墅夏听鹂先生府上,然后一同下船。说着话,剑秋便指了夏、周二人,介绍与韦虎认识,并叫他务须谨守秘密。韦虎唯唯应诺。剑秋等在寓中坐谈了一刻,然后告别,夏听鹂又伴剑秋、程远、慕兰三人在酒楼饮酒用菜,直到二鼓时分,方才各自别归。

次日清晨,剑秋等付去旅店宿资,带了行装,跑到枣墅夏家。夏、周二人早已一切预备妥当,二人各带上宝剑一口,要随同剑秋同去复仇。一会儿,韦虎等众人都来到。剑秋、夏听鹂招呼着众人把野兽舁到船上去安置,好在夏听鹂已雇定两艘大船,在河边等候了,运物竣事后,大家下船。

剑秋和夏听鹂陪着韦虎、吕云飞合坐一船,周杰伴着慕兰、程远合坐一船,挂上两道大帆,向前驶去。

剑秋在舟中和韦虎等谈谈说说,看着两岸风景,甚觉娱目,不多时已入太湖。剑秋等也是第一遭到此水云乡里,觉得这太湖真是伟大,也是个富庶之区,却不想反被盗匪盘踞,为行旅之害。官兵坐视不剿,真是颟顸无能,徒糜廪粟了。薄暮时已抵西山,舟子落下布帆,便停泊在西山之下。

夏听鹂便请剑秋等登岸,剑秋吩咐众人都严守在舱中,不可轻动。自己只和程远、慕兰、韦虎跟着夏、周二人上岸,夏听鹂、周杰欣然前导。

一路行来,已至史家柴扉之前。篱落间,忽然窜出一条黄狗,向他们狺狺狂吠。夏听鹂正要叩扉,而门里早已钻出一个人来,敞着前胸,披一件青布短袄,赤着双脚,手里拿着一只大酒杯,口里咕着:“哪里来这许多人?”

夏听鹂早喊道:“史兴大哥,我们来了。”

史兴定睛一看,认得是夏、周二人,便高声嚷道:“夏先生、周先生,我们天天盼望你们二位前来哩。”一边说,一边向剑秋等人端祥,夏听鹂道:“我们一直想来,只是没有机会。现在好了,请你引我们进去,我再告诉你知道。”

史兴点点头道:“诸位,请随我来吧。”遂一拉左手,让众人走进,关上了柴扉,当先引众人入屋。那黄狗兀自在一边叫着,史兴道:“咄!快些退去。”

黄狗便一声不吠跑到外边去了。史兴又喊一声:“双喜,客人来了。”这时众人踏进屋子,天已黑暗,便见有一个妇人掌着灯从后面走出来,身穿一件青花衫儿,脸上涂着一些胭脂,半爿儿尽是青色。骤睹之下,使人一惊。鬓上插着一朵芍药花,下面一双大脚,踏着草鞋,说道:“酒鬼,来的什么人?”

史兴没有答话时,夏听鹂早上前招呼道:“史大嫂,别来无恙?是我们在此。”

史大嫂见是夏听鹂,便把灯放在桌子上,带笑说道:“好!你们果然来了。我那酒鬼天天吵着要代女侠去复仇,我说:‘且莫性急,夏先生等必要再来的,我们可以一同去。’他说:‘不知等到何年何月何时。’我说:‘快要来哩。’你们今晚果然来了。”夏听鹂道:“是啊,复仇之念,没有一天忘却。只因我们二人自问力量薄弱,未敢冒昧从事,所以迟迟至今。”

“现在告诉你们夫妇俩一个好消息,就是荒江女侠的同门师兄岳剑秋先生寻访女侠到此,我们遂一同来的。”

史兴听说,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当的一声,将酒杯抛在桌上,跳起来道:“哪一位是岳爷?请你快快指点给我认识。”夏听鹂便代剑秋等一一介绍过。

史兴瞧着剑秋说道:“岳爷今天使我得见,真是非常快活。因我前闻女侠说起你怎样神勇,只恨未见一面。现在岳爷来了,怎不使我快活?但是,我告诉你,请你不要悲伤,因为女侠陷身盗窟,闻已投水而死。我们跟她同去的,不能救她出险,真是惭愧得不能见人。一直想要复仇,只恨匪党甚是厉害,恐怕我们不中用。现幸岳爷等前来,我们二人愿随岳爷同去,把那些狗强盗一齐杀掉,方快我心。”

剑秋点头说道:“这些事有夏先生告诉过我了,真是令人痛心切齿。我们此来,不但为女侠复仇,且为地方除害。闻贤夫妇精通水性,湖上形势又明蠪一切,所以还要仰仗二位相助一臂之力。”

史兴道:“我们愿听差遣,虽死不恨。”

这时,史大嫂已献上茶来,请众人宽坐,众人遂挨次坐下。史大嫂听了,心里也是十分快活,站在一旁静听。剑秋请她也坐,史大嫂遂和史兴并肩坐在一处,目光霍霍向众人四射。剑秋遂把自己如何设计请程远等先到横山上去卧底,以便里应外合,共歼巨盗的意思告知史兴夫妇。

史兴只是点头说好,剑秋道:“但他们前去必有船只相送,而因各处船户胆小如鼠,不敢到那边去,不得不有烦你们代为想法。”

史兴想了一想道:“我们可送去,但那狗盗蔡浩认得我的,未必相信。在这里我有一个结拜弟兄,姓杜名五郎,也是水上渔哥儿,他的入水本领很不错,胆子也大,性情虽和我一样粗鲁,却是忠实可靠。待我去和他商量,请他代我前去走一遭,决无破绽。”

剑秋道:“很好。少停即烦你商恳他,最好明天上午便能动身前往,因为我们一行人不便在此多作逗留。”

史兴道:“他此刻大约在人家赌钱,黄昏后我到他家去,必能相见。有我向他说了,他决不能推辞。”

剑秋道:“如此很好,这件事我们拜烦你了。此刻我们要回船去,明天再见。”

史兴忙立起身来嚷道:“岳爷等难得来此的,且请喝几斤酒再去不迟。怎么便要回船?不要走,我叫我浑家去沽美酒。”

史大嫂也立起来道:“待我便去。”

剑秋道:“并非有负盛情,只因我们人多,船上尚有许多人要照料。好在我们尚须在此耽搁数天,相聚之日正多,不必定要今夕的。”

夏听鹂也这样说了。史兴只得让他们回船,代他们点上一盏灯笼,交与夏听鹂。夫妇二人送至门口,说声:“明天会。”兀自站在门外看着那灯笼影儿远了,方才进去。

剑秋等回到船上,休息一会,便叫舟子煮饭。剑秋与程远等谈起史兴夫妇,交口称赞不止。当他们正在仓中进餐的时候,忽听岸边有人嚷道:“岳爷等在这船上吗?”一听声音,正是史兴。剑秋和夏听鹂探身出舱看时,见一个黑影立在岸边,手里还提着东西。剑秋说一声:“我们在此。”

史兴早已跳到船头上来,左肋下挟着一个大酒坛,右手提着一只敞篮,篮里约摸有几条金黄色的大鲫鱼。

剑秋连忙请他进舱,史兴见他们正在用晚餐,遂将酒坛、鱼篮放下说道:“我特地送酒来,预备陪诸位痛饮。这坛酒是山上钱万昌酒家的远年花雕,这鱼是我日间在湖上打得的活鱼,可以制汤喝。你们不肯在我家里喝几杯,我就赶上你们这里来了。”

4

说毕哈哈大笑。剑秋等忙向他道谢,请他一同坐下,吩咐舟子把鱼拿去煮汤喝,又把酒坛开了舀酒去烫。那舟子提起篮子,一见这几尾又活又大的鱼,便啧地一声道:“好鱼,好鱼!若非湖中哪里去网得?”走向后艄去了。此时剑秋、程远、慕兰、夏听鹂、周杰、韦虎、吕云龙、梁红绡以及史兴一共九位团团儿坐定一桌,挤得舱中都满,舟子烫上酒来,大家开怀畅饮。史兴夹七夹八地讲些山上及湖上风景,一会儿又讲起蔡浩来。剑秋恐防被旁人听得,便叫史兴莫谈这事。鲫鱼汤烧好了端上来,大家吃着鲜鱼,别有风味。剑秋又见史兴一碗一碗的酒尽是灌向肚中去,暗想:“这厮如此贪吃杯中物,莫怪他妻子要唤他酒鬼。假令师叔余观海和闻天声在此,大可对喝三百杯了。”

忍不住向史兴说道:“史大哥,你约摸喝了二三斤酒哩,少停还有点事情,要烦你去商妥的,不如明天再喝吧。”

史兴笑道:“岳爷怕我醉吗?再喝上这些也不会醉倒的。不过我带来的酒不多,不能让我一个儿独喝个光。你既然吩咐我不要喝了,我就不喝,如何?”说罢,便将杯中余滴喝干,又用舌在酒杯四周咂了一下,放过一边。剑秋道:“很好。将来我必请你痛饮一番。舟子盛饭来吧。”于是大家也就吃饭,史兴一连吃了四大碗,丢下碗筷,唱个肥喏道谢。

剑秋道:“我们要谢你送酒送鱼来哩。”史兴站起身来,将衣袖抹抹嘴,脸也不要洗,说道:“这个时候,我要去看我的弟兄了,明天会吧。”向众人点点头,回身钻出舱去。

剑秋和夏听鹂送至船头,史兴早已跳到岸上,口里唱着:“夏侯渊武艺果然好,可算将中一英豪。将身且坐莲花宝,营外为何闹吵吵?”向黑暗里走去,声震林木。

剑秋不觉叹道:“渔哥儿中有这等人物,真是令人可爱。”回到舱中,又和众人略谈一刻,各自安睡。但剑秋在船上想起玉琴,心头的悲哀怎能消释!以前,自己和玉琴奔走天涯,常在一起诛恶除强,屡蹈虎穴。想不到普陀清游归来,在海面上和海盗高蟒等厮杀一阵,遂致分散。今日,我到了太湖,而玉琴已作水上孤魂,不可再见。而今而后我更无意于人世了。想到这里,不由低唤:“琴妹,琴妹!”哪里有人答应呢?舱外,一片风水声至枕边,好似助他的叹息。

剑秋思潮起伏,辗转难眠,直到四鼓后方才睡了一歇。

醒来时东方已白,程远等都已起身,连忙一骨碌坐起身来,洗面漱口。用过早餐,程远道:“史兴此时还不前来,不知他的弟兄能不能答应。”剑秋道:“昨晚他说得很有把握的,决不会使我们失望。”二人走到船首去看时,只见东边有数艘渔船飞也似地划来,船头上立着史兴夫妇,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健男子,朝天挽着一个髻,身披一件白短衫,赤着双腿,系着短裤,手中拿着一个哨棒。船到近处,一齐停住,史兴夫妇和那健男子都跳到这里船上来。彼此点头叫应,史兴遂介绍那人相见,就是他的把弟兄杜五郎。

剑秋带笑道:“有劳,有劳!史大嫂也来了吗?”史兴道:“我已同我的弟兄说妥了,别人不敢去,只有他船上三个人肯去。所以向人借了两艘渔船,我又恐怕人少不济事,所以叫我浑家跟着同去。她和那些狗贼没见过面的,决不妨碍,我吩咐他们送到后,瞧瞧形势,然后一同回来。”

剑秋道:“很好。有劳史大嫂了。我还有一句话要请你们到舱里来谈的。”

史兴点点头,便和史大嫂、杜五郎跟着剑秋等钻入舱中,又和程远等相见一过。史兴便问:“岳爷有什么话吩咐?”剑秋道:“我想他们一行人到横山上去,都是陌生的,以后必须有个人往来传信,方可通得内外消息。此事非请你的结拜弟兄杜五郎担任不可了。”

杜五郎在旁早说道:“史大哥一切都咛嘱我了。我既然答应送你们前往,凡事听凭差遣便了。”

剑秋道:“这样很好了。至于史大嫂可在送到后和其他摇船的回来,杜五郎请你跟他们暂留山上吧。他日破得横山,不忘你的大功。”

杜五郎道:“说什么功劳不功劳,我只知道相助你们去干,若要立功,我不会投到官兵方面去吗?不过那些酒囊饭袋的官兵,我就不愿意听他们的指挥呢。”

剑秋道:“快人快语!事不宜迟,请你们便去吧。”遂又对韦虎说道:“你们此去一定要听程先生的话,见机行事。你再去暗暗叮嘱他们各人自己谨慎,在匪窟中更不可露一些破绽。等程先生约定了日期,我们从外边杀入,一同下手,方能取胜。”

韦虎道:“我都理会得,请你放心就是了。”

剑秋遂请程远率领韦虎一行人下渔船,把那些熊虎等野兽都搬到渔船上去。虽有几个乡人来瞧着,他们却诡称到湖州去卖艺的,人家也不疑心他们。程远又和慕兰说了几句话,遂同韦虎等众人坐着船而去。这里只剩剑秋、慕兰、夏听鹂、周杰、史兴五人了。

剑秋因为这事须有数天耽搁,遂和史兴商量了将自己坐来的船解雇,好让他们回去,船资由夏听鹂照付,另外赏了他们二三两银子,欢欢喜喜地驶回苏州城去了。剑秋等四人便借住在一家客寓里,也是史兴介绍的,所以招待格外周到。日间无事,便有史兴伴着到山上各处去遨游名胜。次日下午,史大嫂和三艘渔船一齐回来,大家欣然向她问起他们到了山上以后作何光景。

史大嫂答道:“我们舟至横山小港里,便有匪船前来拦住查问,我们回答说是投奔山上入伙的,有几个党匪不甚相信,先到我们渔船上来搜查,见了许多野兽和物件,遂不疑了。引导我们到了山下,将舟泊住,便把野兽等运上岸去。我跟了程先生等一同走进灵官庙匪窟去见蔡浩,瞧见山上头领甚多,其中还有一个道人和一个道姑。向程先生、韦虎二人细细盘问后,都很满意,便留我们住下。今天早上韦虎等在蔡浩面前现了几套技艺,蔡浩十分欢喜,对于韦、吕二人大为激赏。程先生要求蔡浩收录入伙,蔡浩和那道人商量了,一口允许,于是打发我们回去了。凑巧逢着顺风,所以到得较早,报个信给你们知道。”

剑秋听了,对夏听鹂说道:“山上如何又有道姑?”夏听鹂道:“不错。蔡浩那里是在传教,沿太湖一般愚拙的乡民纷纷入教。官中禁止不得。那道人就是我说过的雷真人,本领很大。至于那道姑,却不知晓了。”

史兴道:“他们传的是邪教,也曾诱惑我们渔人去信教。但我们西山的渔哥儿却没有人相信那邪教的。”

剑秋听了,点点头道:“很好。有劳史大嫂辛苦一趟。现在我们且待程先生送信到来,然后前去下手,把他们一齐歼灭,才称我心。”

这天晚上,史兴夫妇预备一些酒菜,要请剑秋等在他们家里痛饮数杯。剑秋见他们十分诚恳,遂答应了。天气十分暖热,史大嫂端了一张桌子放在庭院中心。史兴打从外面去添了一些牛肉、熏虾、花生米、豆腐干、卤鸭蛋、酱螺蚬等下酒物来,陪着剑秋等四人喝酒。史大嫂在厨下忙烫酒煮菜,非常高兴。

酒至半酣,史大嫂端上一盆醋溜鱼来,剑秋道:“史大嫂辛苦了。你且坐一会儿,我们慢慢儿吃喝不妨。”史大嫂想要推辞时,慕兰早拖过一张白木矮凳来,按住她肩头,叫她坐下。史大嫂只得偏着身子坐下,史兴笑嘻嘻地代她斟上一杯酒。史大嫂道:“酒鬼,你今晚有黄汤喝,又该快活哩。不要自己贪喝,敬敬客人。”

史兴知道:“不劳吩咐,我都敬过了。”于是大家又喝了一杯,史兴代各人斟上。他想起女侠席间舞剑的一回事来,告诉了众人,剑秋心中更是不胜悲感。

慕兰道:“女侠之死,是听盗匪口中传说的,也不能完全凭信。我想女侠一生蹈险,每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也许这回的事尚有生还之望。”

剑秋道:“玉琴陆地本领在我之上,一身是胆,不畏强暴,但她对于水性是一些不通的。投在这茫茫的大湖里,安得不从三闾大夫游呢?况且这事迄今已有好些时候,假今玉琴尚在人世,为何不见影踪呢?所以此番她一定凶多吉少,没有重见之日了。”剑秋说到这里,凄然下泪。

慕兰又道:“天下事是不可知的,前闻岳先生谈起你在丽霞岛战海盗的事,你不是堕身大海,又受了镖伤,必死无疑,但后来却遇着非非道人救你性命吗?要知女侠或者会有同样的遭遇呢。”

剑秋道:“难了,难了!这种巧事天下罕遇的,岂可恃以为例?”

夏听鹂道:“我始终情愿女侠有万一生还的可能,且待我们破了横山,详细查问,或可知晓一二。”

5

史大嫂不欲伤剑秋的心,遂说道:“你们喝酒吧,莫谈伤心话,我还有一样菜要烧给你们吃呢,失陪了。”说着话,起身离座,走至厨下去了。少停端上一盆雪里红竹笋炒肉丝来,又有大碗虾米蛋汤。剑秋道:“我们吃得够了,不要多劳史大嫂。”周杰道“我们酒已尽量,可以吃饭吧。”

于是史兴夫妇遂到厨下去盛出饭来,大家吃毕,洗过脸,史兴又去烹了一壶好茶来,大家坐谈。史大嫂要留慕兰在她家里住,说道:“萧姑娘,你一人跟了他们去宿店,恐怕不大方便的,不如在我家中胡乱宿几宵吧,厢房正有一榻空着哩。”

史兴也说:“慕兰姑娘如不嫌肮脏,即请住在我家。”

慕兰觉得史大嫂的话不错,遂带笑答应。剑秋等三人谢了史兴夫妇,回转客寓,各自安寝。

次日一早,剑秋先醒,想想昨宵慕兰说的话虽然是一种理想,自己却很希望这种理想不是空幻的,最好能够成为事实。如果成功了,那正是不幸之中之大幸了。自己在此等候程远消息,甚为无聊,今天不如就请史兴摇一小舟到湖上去探探动静,访问近处的村民渔户,可能知道女侠的下落。万一真个身死,必有尸身在远近出现的。现在别人都不敢到湖中,只有史兴才能够胜任。他想定主意,立刻披衣起来。见了夏、周二人,便把自己的意思告知他们,他们也想同往。

剑秋道:“此去访问女侠,是我私人的事情,不宜人多,只消我和史兴二人前去为妙。”夏、周二人听剑秋如此说,也就作罢。

三人用了早餐,走到史家来,史兴正要出去打鱼,剑秋把自己要到湖上去探问女侠遗骸的意思告知了他。

史兴道:“岳爷要去,我可驾一小舟载你们同往。”

剑秋道:“我正要仰仗大力。”

慕兰得知后,便笑道:“岳先生,我说的话,未尝没有几分道理。但愿你得些好消息回来,也好使我们快活。”

剑秋叹道:“不过聊尽人事而已。我自己也知道这是我的痴想,你们请在山上盘桓一天吧。”

史大嫂道:“我陪他们去游东山,吃枇杷。”

史兴道:“也好,我们都出去,可叫我的狗守门,万无一失。好在贼骨头也不敢光临我史兴家里来的。”于是史兴同着剑秋先走,剑秋带了惊鲵宝剑,史兴也携了双叉,以防意外。剑秋来到湖滨,坐上一艘渔船。史兴把飞叉插在船中,操着两柄桨,划着渔舟向湖中去。剑秋坐在船头上,远眺四周形势。上午到得几个乡村,剑秋都去询问最近湖中可曾发现一个北方的姑娘尸体,或是有人救得,但都杳无下落。

史兴道:“那些乡民因为湖上盗匪猖狂,不敢出去,难怪他们不知道的。我们不如到横山附近的各山头去探问,较有征兆可寻。”剑秋道:“史大哥说得有理。”

于是二人在村上农家借用了午饭,回到船上,向东北面摇去,一早来到南鸟山边的张村。二人上岸询问,却有一个渔翁说:“女子的死骸虽没见过,但是在半月以前,我到湖中打鱼时,在网中捞得一件东西,象是贵重之物。”

剑秋忙问:“何物?”

渔翁答道:“是一柄小小的翡翠剑,还不满三寸哩。村上唐先生见了,告诉我说:‘这是宝物,可以拿到城里去卖的。’”

剑秋听了,跳起来道:“真的吗?快给我一看!”

渔翁遂从他身边肮脏的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递与剑秋。”

剑秋折开纸包一看,这难道不是玉琴头上戴着的翡翠剑,未必还有同样的宝物吗?想此一剑一琴,乃是以前得来的宝物。曾有我师云三娘为媒,将此二物作为定情礼品,互相交换的,玉琴常把来戴在头上。现在此物已有人发现,而玉琴不知下落,一定是葬身湖中了。想到这里,万分痛心,恨不得跃入五湖,追随芳迹于冯夷之宫。

史兴见了,也嚷起来道:“这个东西,我曾见女侠戴在发上的,怎么到了人家手里去呢?哎哟!女侠一定不——”他嚷到“不”字,连忙缩住。剑秋叹道:“女侠总是不在人间了!”而渔翁却要收回此物,并索价十金。剑秋给了他五两银子,渔翁欢欢喜喜地揣了银子而去。剑秋长叹一声,把翡翠剑和自己佩着的白玉琴一起藏在身边,遂同史兴下舟向前划去。看看横山隐隐矗立在湖上,如一小小青螺,剑秋意兴索然,对史兴说道:“我们回去吧。他日我必要为女侠手刃仇人。”

于是史兴掉转舟身,向西南而行。急然迎面来一扯着两道布篷的巨舟,其疾如矢。史兴对剑秋说道:“岳爷,前面这只船象是盗舟,这里没有芦苇,我们无处可以隐避。”

剑秋道:“不要管它是不是,我们只装做若无其事的划去,他们未必会生疑的。”史兴听了,依旧划上前去。转瞬间,那舟已渐渐驶近。

只见船首坐着四个人,正中一个黄冠道袍的道人,右边坐的一个是风流艳装的道姑,左边踞坐着一个大汉,手里握着一对五股托天叉,在大汉下首,又坐着一人,剑秋认得他便是以前在韩家庄漏网而去的海底金龙孟公雄。史兴瞧见了,便将手指着那大汉说道:“那个携叉的大汉就是横山的匪魁混江龙蔡浩,我们今天忽然遇见他们,休要睬他,看他们怎样!”但同时,蔡浩等在大船上也已注意到那渔船。

孟公雄一眼瞥见剑秋,连忙回顾蔡浩、雷真人,告诉他们知道前面船里来的正是荒江女侠同门师兄岳剑秋。雷真人道:“那姓岳的也是我们邪教的仇敌,听说风姑娘和瑞姑、祥姑、霞姑等三姊妹都死于他们之手的。现在玉琴已死湖中,姓岳的又送上门来,这遭不结果他的性命,更待何时!”蔡浩也点头说道:“我们快快动手,不要放走了那厮。背后摇船的人是西山渔哥儿史兴,前番我吃过他的亏,今日可一并杀却。”

孟公雄闻言,胆子一壮,他第一个先站起来,向腰间掣出一支软鞭,大声喝道:“姓岳的,你前年杀我兄弟,此仇未报,今日胆敢到湖上来作奸细。狭路相逢,岂肯轻易饶你?你可知道,你的同伴荒江女侠早已死于湖中吗?汤汤大水,便是你的归宿之所。看你们尚能逞强吗!”

孟公雄言犹未毕,剑秋已怒不可遏,拔出惊鲵宝剑,指着孟公雄骂道:“草寇!安敢狂言!我今日特来代女侠复仇,把你们一齐诛掉。死在头上,还敢倔强吗?”说罢手中一道青光,舞剑迳奔孟公雄。两船接近,孟公雄使鞭迎住。史兴见了蔡浩,便拔起飞叉,说道:“来,来,来!姓蔡的,我与你较量一下,也好为女侠复仇。”

蔡浩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厮不肯入伙,颠倒去做姓岳的走狗,看你家老子今天要你的命。”史兴冷笑一声道:“前次便宜了你,现在决不轻饶。”说着话一叉刺向蔡浩面上,蔡浩躲过,还叉进攻,两人叉对叉地斗在一起。孟公雄武艺虽高,终不是剑秋的敌手,雷真人瞧得真切,便跳过来道:“公雄,你且退后,待我来对付他。”

孟公雄虚晃一鞭,让开一边。雷真人早将剑使成一道白光,转向剑秋头上。剑秋回身迎住,青白二光,盘旋飞舞于船首,叮当有声,战到七十余合,不分胜负。那道姑在旁见剑秋果然厉害,也就掣出宝剑,一道白光径奔剑秋的下三路。剑秋不慌不忙,力战二人。孟公雄又挥动软鞭来助蔡浩,共战史兴。这里又酣斗了二十余个回合。

史兴被蔡、孟二人缠住,渐渐叉法散乱,想要到水里去取胜,却又不得脱身。剑秋也被二人剑光紧紧围住,虽然奋勇抵御,可是对手方面的剑术都是十分了得,久战下去难免失败,心中正在暗暗发急,四面是水,程远、慕兰等都不在这里,无人援助,如之奈何?

这时候,恰巧南面水波上又有一艘帆船势如奔马而来,船头上立着两个女子,向这边凝目而望。剑秋和史兴见了,不知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横山盗党?

忽闻一女子娇声喝道:“剑秋,不要惊慌!盗匪安敢猖獗,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即闻豁剌一声响,有两个银丸夭矫如游龙,光芒如流星一般飞到雷真人的头顶上来。

同类推荐
  • 布谷鸟原创小说系列:辽南往事

    布谷鸟原创小说系列:辽南往事

    《辽南往事》内容介绍: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可我在这里讲述的,就是和我有关的几个家庭的“家丑”,和我有关的几个人的爱恨情仇,这些人里有我的三大娘三大爷,有我的堂哥吉发和他的两个老婆,有我的姥爷和我的父亲母亲。其实,和我有关的这几个家庭、这几个人物,都是当时农村最普通不过的家庭,是农村底层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决无值得炫耀的资本。然而,就是这么几个普通的家庭、普通的人物,在我所经历和未曾经历的年代里,却上演了一幕幕跌宕曲折的悲剧:真情相爱的人生离死别,至亲的姥爷掐死外孙,一心要独吞家产的大娘扼死侄子,霸道成性的媳妇毒害婆婆。
  • 西徙鸟

    西徙鸟

    在《西徙鸟》里,饮马湖随着潴野泽消失了,原本纯洁善良的人们不得不开始四面寻水——寻找生存之路,读来怵目惊心。作品有力地揭示了生态危机,批判了人的贪俗欲和对自然资源的疯狂掠夺。这里人对人的失去诚信同人与自然的不平等、人对自然的榨取是互为因果的,作者汪泉深情地呼唤着“人与自然的和解”。在中国,生态文学正在逐渐兴起,这部《西徙鸟》就是值得注意的探索性作品。
  • 夏日失踪事件

    夏日失踪事件

    17岁的完美男孩凌佑希一直想体会叛逆的感觉,他决心在这个夏天重新寻找他自己。在遇到了夏晓娆和酒吧后巷尸体事件之后,他变成了神秘男孩莫梓孑,从此被卷入一系列惊心动魄的诡异事件。经历了这个冒着生命危险的夏天之后,他终于发现隐藏在朋友们内心世界里的黑暗秘密和那个危险至极又无法反抗的阴谋……
  • 爱你胜过爱自己

    爱你胜过爱自己

    受尽宠爱的富家千金,偏偏得不到心上人的爱恋,隔着上一代的血海深仇,他反手将她推入深渊……
  • 二刻拍案惊奇·肆

    二刻拍案惊奇·肆

    《二刻拍案惊奇》题材大多取自《太平广记》、《齐东野语》、《夷坚志》、《剪灯新话》、《剪灯余话》及其他典籍,经过作者凌濛初的再加工和再创作,融入了凌氏本人的思想个性,体现了凌氏本人的艺术构思和艺术风格。本书里的故事反映明代后期市民阶层的社会生活更为广阔,凡是人伦道德的各个主题,都或多或少地涉及到了。同时,明末内忧外患纷起,社会矛盾更加复杂尖锐,这一状况,《二刻拍案惊奇》表现得也比《初刻拍案惊奇》更为充分,诸如贫富悬殊造成的心理倾斜,官僚腐朽造成的社会动荡,封建婚姻制度激起的青年男女的反抗,新兴商人阶层对士农工商四民秩序的挑战,淫靡世风膨胀起的人欲对天理道学的反叛等等,勾勒出一幅晚明社会日薄西山的惨淡图画。
热门推荐
  • 袖舞流年:腹黑王爷别爱我

    袖舞流年:腹黑王爷别爱我

    她倾国倾城,一曲堕魂仙舞,引得众生青睐。他是一朝之王,是君主。因她一舞纳为王妃。却不想,他对她的爱全是虚假。他纳她为妻只是因为她的特殊体质。利用过她后,他弃她如敝履。且看坚强小王妃如何战胜腹黑大王爷,赢得千秋宠爱!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大清小福妃之娘娘万安

    大清小福妃之娘娘万安

    她明明是21世纪古武世家最有天赋的灵修,却因捡到一个玉简空间而穿越到大清。在这个和谐的那拉氏家族从婴孩慢慢成长,那拉·舒舒从未想过自己会进宫。直到10岁那天她从玉简里翻出《康熙后妃通谱》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就是那个生了俩娃还只是个贵人的那拉氏!?不行!舒舒小手一挥,13岁提前进宫,步步为营。只不过。。。那个大狼狗是怎么回事儿?说好的小透明贵人呢?
  • 若个书生万户侯

    若个书生万户侯

    罗耶三百一十年,那库病危,那库之位悬而未决。因为党派之争而家破人亡的薛换被迫进入了军队,成为千户齐羽的手下。一心想要报仇的薛换,借助齐羽的力量站在了罗耶的议事厅上,但是却又陷入党派之争,王位争夺的漩涡之中。亲人的陷害,好友的相继离世,权利之后的肮脏,让他开始迷茫。少年时代,我们都期盼能够封侯拜相,但是身处高位的人,背后的影子又是什么......
  • 暮然得洛

    暮然得洛

    祁暮越过屏风,径直走向浴池,一笑,“不过他们失算了,疏不间亲。”景洛偏着头用手指缠绕祈暮垂落胸口的墨发,“你虽是我皇叔,但你不过是异姓王,毫无血缘关系,这个‘亲’字,从何而来?”祈暮把景洛放在浴池边的贵妃榻上,解开她的外袍,随手扔在地上,又解开自己的外袍,只穿着棉白的内衫,满头墨发散开,披散在身后,面孔白皙如玉,嘴唇殷红,眼神邪魅起来,整个人都透着一丝俊美的邪气,俯身在景洛耳边轻轻呵气,“肌肤之亲,算不算亲?”......
  • 穿越之不准你只待五年

    穿越之不准你只待五年

    古代医疗设施差啊,要是得个在现代很容易治古代就能隔屁的病,你还愿意来不?牛仔短裤虽然很酷啦,可是古人不喜欢我露大腿,短袖衫很清爽啦,可是古人不喜欢我光胳膊!不要这么弱受样好不好?这副样子看的我这善良的大好攻民,咳咳,是公民(口误口误),都想犯罪了。上官誊,我上辈子肯定将你放在开水里烫死过,现在这么折磨我。悠然,我爱你,至死不渝。誊,我也爱你。……她,因为一场机缘,穿越到了他的世界,为他的俊美而倾倒。他,是一个孤独成习惯的人,从来也没想过会遇到一个令自己心动的另一个人。可是上天既然安排了他们的相遇,为什么又给了个五年的期限……不准你只待五年,我不准!
  • 嫡女如珠

    嫡女如珠

    从小备受欺凌的孤女柳英子穿越到六岁女童身上,终于感受到来自亲人的关怀,小日子过得潇洒快乐,可是为何总有事端找上门,一个两个美男缠上身*长大后,京都第一美人梨花落雨,楚楚可怜拉着他的衣袖哭诉,“她怎么配得上这么优秀的你!我又哪点不如她?”而他眼底没有半点波澜,嫌恶地扯出自己的衣袖,“世间女子,无人能及她半分好。”*好友问他,“平凡如她,怎就让你这般痴迷。”他满目柔情,说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平凡是她,不凡也是她。”一个是笑容温暖宛若谪仙的皇子,一个是年少天才俊美无双的丞相,心中藏着同一位笑容明丽的女子,最后谁能执佳人手,与之共白头?
  • 《我的二货老师》

    《我的二货老师》

    一位女性教师与她的学生发送的搞笑事情。本书由第一人称来写。希望大家喜欢。
  • Miegarer米德加尔特

    Miegarer米德加尔特

    神族之上,权利纠结,爱恨难以说清。悦是否真的成为万人之上龙皇,畅觉醒后奥丁能否继续爱着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女子,是为爱放弃一些,还是为权利屠尽所有拦路者,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情,两者是否真的能够走下去,还是相爱相杀……
  • 恋爱中毒,奈何爱你如初

    恋爱中毒,奈何爱你如初

    污版:“霍亦逞,你弄痛我了!”“沫雨菲,一会会比这痛!”“霍亦逞,这样不舒服!”“沫雨菲,一会我会让你舒服的!”12年前,女人说了声滚,他真的滚了。12年后,他成为娱乐圈新贵,强势回归。分别五年,她却成为别人的妻子。“如果那人连人渣都不如,那只能跟我这个人渣将就下了。”他自称小三,却无人敢说,因为他是霍亦逞。纯情版:那年他24岁,她16岁男人问,“沫雨菲,你爱我吗?”女孩答,“不知道。”于是,作为惩罚,他把她丢进2米深的沙坑里;5年前,她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抵死缠绵,“霍亦逞,滚,这辈子都不要见到你。”于是,他真的滚了。她将要结婚生子,他却强势回归。奈何爱你如初,能否再说一次,“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