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是在陈烊快要关上最后一盏灯的时候冲进店里的,她浑身是血,十二月的深冬,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真丝吊带睡裙。到店里的时候她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把怀里的小狗送到陈烊手上之后,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陈烊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先救狗还是先救人,小狗身上的伤倒是不重,只是地上的人估计是来的路上太着急了,跑丢了一只鞋不说,膝盖也磨破了皮,陈烊不知道,她身上的血究竟是她自己的还是狗的。
陈烊先把狗放在检查台上,确认它无明显外伤之后,又看了一眼门口瘫坐在地上的人,她似乎是还没缓过劲来,双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着,那只没有穿鞋子的脚被冻得变了颜色。陈烊摇了摇头,拿起自己披在椅子上的大衣走过去盖在那人身上,她抬头看了陈烊一眼,但很快又因为无力所以垂下了脑袋。陈烊叹了口气,伸出手想去把她扶到座位上,但无奈她真的一点力气都没了,无论陈烊怎么拉她,她都是像是个无骨动物般软绵绵地瘫在那。陈烊没办法了,他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之后打横抱起了杨清,杨清一下觉得自己双脚离了地,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但她嗓子疼得快要冒烟,一句话都说不出,所以尽管她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先任由陈烊抱着她。陈烊只是抱着她坐到了他的办公桌前,他的宠物医院很简单,只有一个办公室和一间诊疗室,剩下其他所有地方都是动物们的“病房区域”。陈烊在办公室放了张简易型的小床,因为有些小动物身边实在是离不开人,整个医院又只有陈烊一个人,所以他偶尔会留下来在办公室将就一夜。
陈烊把杨清小心地放到椅子上,让她舒服地靠在后面的靠垫上,给她盖了毛毯又加了一件自己的白大褂,觉得还是缺点什么,就又跑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杨清是有意识的,陈烊忙前忙后她也都知道,只是她从进门那一刻起就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脑子也是昏昏沉沉的,她想跟陈烊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就放弃了,她实在是太累了。陈烊把热水放到桌上之后,见杨清也没那个力气起来喝,干脆就用棉棒沾了几滴水之后涂了涂杨清已经干得快要裂开的嘴唇,陈烊替杨清抹湿嘴唇的时候,杨清闻到他手上有一股很浓的药水味。嘴唇稍微湿润了一点之后,杨清觉得自己也稍微好了一点,于是她虚张着嘴轻轻对陈烊说:
“谢谢。”
陈烊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把棉棒扔进垃圾桶,伸手替杨清把肩膀处的毛毯掖紧,温暖伴随着困意席卷而来,杨清就这样毫无戒备心地睡着了。
等杨清再醒过来的时候,先是睁眼看到了一片白色,然后她转了转眼珠子,等五官感识逐渐恢复之后,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杨清是还记得昨天的,她出门倒垃圾的时候在垃圾桶旁边捡了只小狗,原本她是想直接抱回家去的,但路上碰见了几个平时总爱聚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的大妈们,她们告诉杨清,这只小狗被车撞了,是被人扔到垃圾桶里去的,活不久了,叫杨清快点丢掉它。杨清听完这话,撒腿就往街上跑,她们家住得远,附近没有宠物医院,杨清出门倒垃圾,没带手机也没带钱,只好一路往市中心的方向跑。路上跑得拖鞋都掉了一只杨清也不管,只觉得怀里的小狗呼吸似乎越来越微弱了,她就拼了命地跑,摔跤了也不管,膝盖不停地流血,沾到了她的睡衣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刚从恐怖片里跑出来的。杨清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久,反正就是跑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直到她看见陈烊的店门口挂了一张:“24小时宠物医院,有事轻敲玻璃窗或打电话139 xxx xxx xx”,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倒在了陈烊的医院门口。
杨清脑子里过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情之后,感觉到身体的各个部位也逐渐苏醒了过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除了白大褂不见了以外,毛毯还是好好地盖在她身上。膝盖上的疼痛感也没有那么明显了,于是杨清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刚用手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办公室的门就哗啦一声被打开了。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呆愣愣地看着床上的她,杨清很快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有些不雅,想用毛毯遮住身体,但无奈遮了上身,腿就又会露出来,杨清尴尬极了,一时之间涨得脸通红。陈烊嘱咐另一个人先在门口等,自己关了门之后走到杨清身边,脱了白大褂然后盖到她腿上。杨清除了感谢以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陈烊的表情又让杨清觉得有种距离感,所以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杨清又不敢说了。陈烊没说什么,转身去开门让另一个人进来,那人刻意回避着视线不去看杨清,夸张地侧着身子走路。陈烊从衣架上拿起另一件白大褂穿上,然后从桌子上拿了张纸出来,在上面写了点什么之后递给那人,说:
“这个药我这儿没有,你托人去问问,买到了之后一天三次涂在它发炎的地方。记住,一定要和别的猫隔离,它这病会传染。”
那人谢过陈烊之后,匆匆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杨清撇了一眼盖在她腿上那件白大褂上的名牌,知道了他叫陈烊,她喊他:
“陈医生…..”
陈烊从一堆病例中抬起头来,像是一个电影中才会出现的人物,干净的白大褂、被擦得微微有些发亮的金丝边眼镜、姣好俊俏的五官以及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气质。杨清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心跳加速了起来,她看着陈烊,想起他昨天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抱着她...杨清想到这,脸上不由自主地就飘起了两朵红晕来。陈烊见杨清叫了自己但又不说话,目光又重新回到了病例上。杨清不再叫他了,她打算先稳定一下自己的内心。于是她从床上爬起来,把床上褶皱的地方都铺平,然后把毛毯叠好,叠得四四方方地放在床头。接着杨清就有些犹豫了,白大褂是肯定要还给陈烊的,但是她只穿了一件睡衣,就这样走出去的话不仅丢脸而且还有可能会被冻死。她转头回去看了一眼陈烊,见他似乎很忙的样子,杨清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只好穿着那件白大褂蹑手蹑脚地走出办公室,刚走出去没多久,陈烊的声音就从杨清身后传来:
“那个…”
杨清以为他是要挽留自己,高兴地赶紧转过头去,谁知道陈烊只是说了句:
“帮我把门带上吧。”
杨清不情不愿地替陈烊带上了门,还没来得及难过,转眼就看见了昨天自己救的那只小狗正好好地躺在一个小窝里睡得香甜。杨清兴奋地走过去,但又怕吵醒它所以不敢去摸它,杨清看它的小肚子一起一伏地似乎睡得很好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它的头,它似乎很舒服,翻了个身之后还打起了呼。杨清开心地恨不得立刻抱着陈烊原地转他个五圈,她想亲自去谢谢陈烊,昨天不仅照顾了她,还救回了她的小狗。杨清站起身,转头的时候发现陈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了。她几乎是跳到他身边去的,也不管陈烊的脸拉得有多长,拉起他的手就是一顿道谢,陈烊等她说完之后,淡淡地说:
“它的伤,还没有你的重。”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不是,陈医生,它出车祸了,很严重的,快死了。”
“谁跟你说的?”
“邻居大妈。”
“她亲眼见到了?”
“我不知道。”
“如果我的诊断没错,它一点事都没有,就是天冷,有些被冻着了。”
杨清气得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踢翻那几个大妈平时跳广场舞的音响,平时里就喜欢嚼舌根,现在竟然造谣都能造到一条狗身上了!陈烊见杨清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然后他清了清嗓,有些不太自然地开口:
“你能自己回去么?”
那后半句“要不要我送你。”,陈烊有些说不出口。
杨清没说话,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世界里,小狗没事是最好的,但她差点丢了老命把它送到这儿来居然是因为一群碎嘴老大妈的造谣,她只要一想到这,就觉得膝盖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陈烊看出来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猜想她可能是伤口又发炎了,所以赶紧把她扶到办公室去坐好,自己蹲下来替她检查伤势。他医院里的东西不多,只有简单的消毒水还有几片棉布,所以昨晚陈烊只是给杨清清洗了下伤口。陈烊撕开棉布的时候,杨清没忍住,疼地“嘶”了一声,于是陈烊又放柔了手上的动作,说:
“我现在要给你再清洗一遍伤口,可能有点疼,你觉得不能忍就叫出来。”
“好。”
陈烊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平时他和小动物说话时,没有动物会回应他。
陈烊把消毒水倒上去,杨清疼地一下子就攥紧了陈烊的衣服,陈烊也没说什么,轻轻替她擦拭掉血水。杨清没有叫出来,但是她觉得她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那一阵刺痛很快就过去了,杨清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处有些清清凉凉的,她低头去看,发现是陈烊在呜呼呜呼地给她吹风。从杨清这个角度看下去,能看到陈烊是半蹲在地上的,就是求婚的那种姿势,杨清强忍住内心的喜悦,又开始仔仔细细地端详起陈烊来,他眼睫毛很长,鼻子也很挺,拿着药水的手也是纤细修长。于是杨清当即就下了定论,这个陈烊,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极品帅哥,而且还是个穿白大褂的制服诱惑男!!!!就在杨清盯着陈烊发花痴的时候,陈烊已经替杨清简单地处理完了伤口。
杨清不是第一个对着陈烊发花痴的女生,陈烊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等杨清从自己的梦里回到现实时,陈烊已经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看书了。杨清觉得伤口不疼了,就以为自己已经好了,于是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但谁知这一跳立马牵扯到了伤口,杨清哎哟一声疼地蹲到了地上。陈烊坐在椅子上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默收回了那只下意识要伸出去的手,没有要走过去扶她的意思,只是坐着说:
“你再乱动,小心截肢。”
杨清一听这话,吓得立马不敢再乱动了,等伤口不那么疼了之后,她慢慢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陈烊在背后见她小心翼翼扶住空气的样子,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他还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杨清身边扶住她,杨清朝他笑了笑,问他:
“陈医生,我真的会被截肢吗?”
“你及时去医院就不会。”
“那你可以带我去吗?”
陈烊犹豫了一下,见杨清满脸期待的样子,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