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慢慢地垂下眼眸,声音悲哀而痛楚:“不错,是我害死了她。”
听他这样说,左大安只道已经找到凶手,神情松缓,其余三人却都是敏锐之人,立刻捕捉道他言辞的微妙之处,各自若有所思,慕晚晴更是有些恍惚,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调,这样的措词,难道……她之前的猜测竟是真的?孟想容她……
玉轻尘看了眼慕晚晴,隐约猜到了她的心思,默然不语。
别人都不说话,云安然就毫不客气地代劳了:“什么叫做是你害死了她?”
“如果……”高远低低地道,慢慢地哽咽起来,“如果我能够早点带她离开林府,想容她也就不会死了,是我没用,是我害死了她……是我……”说着,他双手抱头,手指插入头发里,把原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揉得散乱,即使看不见他的神情,也能想像他此刻的心情。
云安然生性风流,对这种风月之事最感兴趣,好奇地问道:“听你这么说,林少夫人红杏出墙……”
“不是的,你不要乱说,冤枉了想容。”听他言辞有辱孟想容,高远立刻抬起头来,愤怒地道,“是我先认识想容的,是我跟想容先在一起的,我们……我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云安然懒洋洋地坐着,状似漫不经心地道,“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冤枉了林少夫人呢?反正,听你现在这些话,怎么听也是孟想容不守妇道,红杏出墙,跟你有私情啊!”
“你……”高远恨恨地瞪着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好,我说,我说!”
高远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激荡的心情,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始讲述他跟孟想容的故事。
“我的祖辈曾是仵作,到我爷爷这代,已经洗手,不再当仵作了,可是,我曾祖父的绝艺,爷爷却还是学到了些,也曾因为情面,帮人难尸。那一年,连州按察使有个案子,请我爷爷帮忙验尸,我随着爷爷一道前去连州,那时候,孟敛光还不是温州左布政使,而是连州按察使手下一个参议。就在那里,我见到了想容,那一看,我十七岁,而她,只有十五岁,还不曾嫁人,还只是孟家的大小姐。”
说到这,高远微微顿了顿,似乎又回到了当时初遇的情形,唏嘘感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我永远都记得那天的情形,那是条热闹的长街,她站在街边的摊铺上,拿着一条络子看,而我,刚好转过一条巷子,第一眼就看见了她,而她,就像感觉到了一样,转过头,看着我,先是一怔,然后微微一笑,那一瞬间,然后,整个街道都好像不存在了,天地之间只剩下我跟她两个人一样。”
说着说着,他神情恍惚起来,眼睛却异常的明亮,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异样的情绪里。
云安然看了看同样安静沉默的慕晚晴和玉轻尘,叹了口气,开口问道:“然后呢?”
“然后……”高远好似从梦中惊醒一般,怔了怔,幽幽叹息,才低头又道,“然后,我随着爷爷住在按察使府,她跟着父亲也住在那里,她家教很严,我们很难见面,就算偶尔相遇,也不敢多说话,怕被人看出来,可是,即使如此,我对她却越来越喜欢,终于,我向孟敛光提亲了。”
云安然随口道:“孟敛光想必没答应喽?”
“不。”高远摇摇头,“他答应了。”
云安然蹙眉:“那孟想容为什么会嫁给林冽?”
“当时,孟敛光说,我只是一介布衣,未免委屈了想容,要我去参加科举,等我有了功名就为我们举办婚事,我信以为真,就去了。原本,我对科举没什么兴趣的,可是,为了想容,我拼了命地读书,只想着有朝一日,风风光光地迎娶她。结果,就在我回乡参加乡试前夕,却传来了她与林家订亲的消息,我拼命地赶了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花轿抬入了林府的大门。”
说到这,高远神情凄然,双眼微闭,泪珠滚滚而下。
听着他微微颤抖的声音,看着他满面的泪,云安然也不觉有些恻然。
“我去找孟敛光理论,他却根本不承认曾说过那些话,还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我这才明白,他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把想容许配给我。虽然我们家已经三代不曾为仵作,但在他眼里,我却还是贱民,远远配不上他的爱女,他之所以那样说,大概只是为了敷衍我,把我打发回乡,以免我跟想容情急之下私奔,而我,就上当了,眼睁睁地看着想容成为别人的妻子!”
云安然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就算你跟孟想容真的有情,但她已经嫁入林府,成为林冽的妻子,你要是真的为她好,就不该再与她有什么瓜葛,这样一来,反而害了她。”
“我自然明白,我也是这样做的。”高远轻轻道,“想容嫁入林家后,我的心就像掏空了一样,乡试自然也没有参加。我一直告诉自己,只要林冽能够善待想容,只要想容能快快乐乐地过一生,我高远就算死也值得了!再后来,家乡发生了瘟疫,家里的人相继染上了瘟疫,只我一个人侥幸逃过,没有了想容,也没有了家人,在这尘世我已经了无牵挂,于是就自我放逐,到处游荡,走遍了天南海北。三年过去了,我原本以为想容会在我心里越来越淡,可是,没有,我越来越思念她,越来越无法克制自己,来到了傅阳县。我拼命地对自己说,我只要再见想容一面,只要一面就好,知道她过得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于是,当我看见她跟她的夫君站在一起,像神仙眷侣一样,尽管我整颗心都要撕裂开来,却还是对自己说,这就够了,够了,可是,没想到……”
他闭上眼,神情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