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呆呆地看着这对祖孙莫名决裂,看着那道火红的身影,迎着寒风,绝然离去,宛如一道燃烧跳跃的火焰,然而,他的周身却散发着浓浓的寒意,所过之处,众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着,不敢接近。
玉连容茫然地看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这样?
二十四年,他养育他,教导他二十四年,他以为,除了那有些倔强偏激的性情,轻尘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柔顺,沉默,逆来顺受,对他更是敬爱有加。从小到大,轻尘从不曾违逆过他,但凡他的吩咐,即使有时会用沉默反抗,但最后,还是会顺着他的意思去做。
只除了那一件事。
然而,偏偏那件事,是他最想要轻尘做的。
祖孙二人僵持了二十四年,谁也不曾说服谁。眼看着时日无多,无奈之下,他只得再赌一回,安排王李氏返京。他知道,以玉谦玉廉二人对轻尘的忌恨,终究会发现她的。而事实正如他所料,只是,没想到,玉廉竟会挑选在他寿宴这日发难。但既然事情已经揭破,也算是个机会,正可借此,将一切导上正途。
然而,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轻尘,那个一直沉默柔顺的孩子,那个从来都不曾反抗他的孩子,这次,居然反弹得如此激烈,还不等他有所表示,就绝然地断绝了一切,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曾留给他。
戏还未曾开唱,就已经落幕。
为什么会这样?
“轻尘,你站住!”
然而,这次,一直尊重他,顺从他的玉轻尘,听到他这样的呼喊声,却连停都没有停一下。玉连容看着那绝然的身影,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心慌,颤颤起身,想要追逐拦阻,却一个不慎,跌倒在地,脚踝一阵痛楚,含痛喊道:“轻尘!”
玉轻尘置若罔闻,径自离开。
“轻尘!”玉连容几乎不敢相信,那个虽然淡漠,却孝顺的孩子,现在居然对他如此的……冷漠?是的,轻尘天性冷漠,但是,对着玉连容,他却从不次表现出来,他一直是安静而柔顺的,虽不多话,却处处为他设想周到,就像方才领旨谢恩,最先到他面前,扶起他的,就是轻尘。
可是,现在……
事实上,玉轻尘并没听见那声痛呼。
表面上,他沉静而冷漠,漠然前行,可是,不知道是酒的关系,还是其他,在他心里,有烈焰在熊熊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生生的疼,烧得他一颗心逐寸化为灰烬,烧得他满心满脑的狂躁迷茫,思绪凝滞,完全地封闭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看不见周遭的人,听不到周遭的话语,只有他一人,在铺天盖地的火焰之中,踽踽独行。
直到,似乎有什么拉住了他。
玉轻尘茫茫然回首,漠然转眸,许久许久,眼睛里才缓缓映入一张明美娇艳的脸,黑发白衣,细细弯弯的柳眉,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全然的担忧,紧紧抿着红艳的唇,拉着他的衣袖,担忧地看着他,用轻柔的声音唤道:“公子!”
公子!
好一会儿,玉轻尘才慢慢反应过来:“晚晴!”
见他还能认出自己,慕晚晴微微松了口气,关切地道:“公子,你还好吧?”
晚晴……玉轻尘下意识地就想要对她展开一个抚慰的笑容,然而,只是瞬间,方才的一切便如闪电般地浮现在眼前,笑容还未来得及绽放,便已然凋零。他有些怔怔的看着那张担忧的脸,电光浮影,许多的事情交错变换,她带给他的温暖和希望,玉连容给他的打击和绝望,她带给他的心动欢愉,玉连容带给他的痛楚挣扎……
玉连容,慕晚晴。
两个人的容颜交替出现在他的眼前,激烈的抗争着。
忽然间,玉轻尘浑身一震,后退了两步,凄然摇了摇头,够了,一次就够了,不想再来一次了!玉连容也好,慕晚晴也好,都是他们心中最重要的人,都不是他!原本以为,只要他爱着他们就够了,可是,不是!对着玉连容一再的妥协和退让,最后换来的仍是毫不留情的舍弃,谁敢肯定,她不会是第二个玉连容?
被伤一次就够了。
这一次,真的让他痛了,怕了,不敢再将感情托付任何人!
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神光变换,看着他的神态举止,慕晚晴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哀求地道:“公子!”
“晚晴,放手!”心中有着万千波涛起伏,但是,当话出口,却是一片全然地沉静,玉轻尘深深地凝视着她,摇摇头,眼眸中有着隐忍晦暗的温柔,“晚晴,我不想对你口出恶言,放手,好吗?”
这样的眸光,这样的语调,慕晚晴不觉心中一痛,“公子!”
“放手!”
在他的直视下,慕晚晴终于缓缓地松开了手。
看着那白腻的纤纤柔荑,渐渐松开,艳红的衣袖失了牵绊,悠悠然飘荡着,垂坠了下来。玉轻尘蓦然一怔,低下头,有些愣愣地看着那空荡荡,无所依托的袖子,脑海中,心中,一片空白荒漠。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再慢慢地低下头,原本燥热炎烈的心如坠冰窟,迅速地冷了下来。
居然,真的放开了手?
虽然,虽然他是这样说的,可是,在他心底,其实并不想她放手的。其实,很想她就那样牢牢地抓着他,牢牢地抓着他,一直,一直不要放手的……如果,如果是莫言歌,就算说这样的话,她也不会放手的吧?
也许,她会撅着嘴巴瞪他,会挥起拳头捶他,会扬脚去踹他,一边踹一边骂。
但一定不会放手的吧?
果然,还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玉轻尘茫然地摇着头,后退着,突然转身,猛的朝着门口狂奔而去,隐约感觉到眼角有冷冰的湿润,顺着脸颊,一直地流下来,却又很快的被冬日的寒风吹干,却如刀锋一般,割得他的脸撕裂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