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陆修齐半是感动半是悲伤,更是懊悔不已,“七年前,我不该拆散你们的,我不该呀!你是个好孩子,东儿一直说你是个好女子,我当时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慕晚晴见时机正好,一推庆儿,道:“庆儿,快叫爷爷!”
庆儿怯生生地道:“爷爷!”
猛地听到这话,陆修齐如遭雷击,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好容易才能转过头,模糊的视线里,一个约莫六七岁大小的男孩缓缓映入了眼帘,衣着简朴,却是眉清目秀,玉雪可爱,眉目间隐隐有着东儿幼时的模样,一时间心神俱颤,紧紧地抓住连素云的手,语无伦次地道:“这……他……这……”
连素云哽咽着点点头:“是浩东的孩子,今年六岁,名叫庆儿。”
“浩东的孩子……浩东还有个孩子……我,我还有个孙子?我还有个孙子!”陆修齐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想笑,却又忍不住掉下泪来,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的蹲了下来,双手抖抖索索地抚上孩子稚嫩的脸,几乎不敢相信,“这真的是浩东的孩子……我的孙子……是我的孙子?你真是我的孙子,你叫我……爷爷?孩子,好孩子,再叫我一声!”
见他这样,庆儿有些害怕,抬眼见连素云点头,这才用娇嫩的嗓音唤道:“爷爷!”
“爷爷?爷爷!哈哈哈,我的孙子!我的孙子!”陆修齐狂喜不已,将庆儿揽入怀中,反反复复地喊着。儿女相继疯癫,好容易女儿醒了,却是乍见便又天人永隔,儿子又一直疯癫,情况越来越严重,他原本以为,这一生已经注定了孤寂凄惨,再也不会有天伦之乐,谁知道,这时候,居然凭空有了一个骨肉嫡亲的孙子,恍如梦幻,心中的激荡狂喜,可想而知。
慕晚晴提醒道,“陆侍郎,带素云姐去见陆公子吧!若能因此而愈,那您可就是双喜临门了!”
庆儿的出现,已经彻底俘虏了陆修齐的心,让他整个人都飘忽了起来,思绪全乱,听见慕晚晴这样说,当即变点头道:“对,对,对,去见东儿!去见东儿!”说着,小心翼翼地靠近庆儿,带着些讨好的意味,道,“庆儿,让爷爷抱你去见爹爹,好不好?”
连素云劝道:“陆老爷,您年纪大了,庆儿他也……”
“没事没事,我一直都想抱孙子,可惜,东儿疯了,芝儿她又……我以为再也没机会了,没想到,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我一定要抱一抱,来,庆儿,爷爷抱抱!”陆修齐惊喜交加地道,松树皮般干枯的手颤颤地抱紧了庆儿,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摇摇欲坠,连素云和老管家急忙去扶,他却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抱得动,抱得动。”
别说只是费些力,就算要他现在死在这里,他也甘心了啊!
就这样,陆修齐如珍宝般的抱着庆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茗园。越靠近地方,连素云就越紧张,忍不住抓住慕晚晴的手,抿着嘴,不住地看她。慕晚晴了解她的心情,拍拍她的手,末了,还有道:“不过,素云姐,你要有心理准备,他现在不认得人,也听不到别人说的话,也许……他会认不出你!”
连素云深吸一口气,咬着唇道:“没关系,我认得出他,这就够了!”
因为陆浩东的疯疾,不是发作,房间里不敢燃火炉,所有的家具棱角都用布厚厚地包了起来,以免陆浩东病情发作时不小心伤到自己。略微显得有些寒冷的房间里,陆浩东依旧呆呆地坐在角落,收拾得倒还整洁,只是双目呆滞无神,头一下一下地磕着,嘴里依旧喃喃自语着:“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连翩西北驰……”
看见那久违的熟悉容颜,连素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陆修齐仍然舍不得放下庆儿,抱着过去,轻轻摇了摇陆浩东的肩膀:“东儿,你看看,那是谁?是素云啊,是你日思夜想的素云啊,她来看你了。东儿!”
陆浩东置若罔闻,依旧磕着头,喃喃自语着。
陆修齐悲伤地叹了口气,看向众人,摇了摇头:“他还是听不到我们说话。”
连素云泪流满面,慢慢地走了过去,蹲下身子,跟他平视着,双手抚上他消瘦的脸颊,哽咽着唤道:“浩东,是我,我是素云!我回来找你了,你看看我呀!浩东,浩东!”
被她板着脸,陆浩东被动的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众人都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一幕,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那双木讷呆滞的眼睛里,依然映不进任何身影,陆浩东呆呆地看着她,并没有任何的触动,很快又转过头去,一下一下地点着,低声喃喃道:“白马饰……”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连素云缓缓地念道,泣不成声。
陆浩东同样没有听见,继续念道:“青女素……”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里霜里斗婵娟!”不等他说完,连素云又道,泪眼盈盈,半是悲伤,半是柔情,“还有,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这是你最喜欢的三句诗,因为,从三句诗里各取一字,合起来就是我的名字,连素云!浩东,你说的,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不会忘记我,可是,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看我一眼?浩东,浩东!”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陆浩东喃喃地念着,似有所动。
“是啊,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见这句话似乎有用,连素云想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连忙擦了擦眼泪,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都最喜欢这句诗,那这句诗当做是我们的定情之语,书信往来,从不署名,你在落款写‘当时明月在’,我写‘曾照彩云归’,以此传情。”
陆浩东依旧低声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曾照彩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