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被分开,陆浩东顿时癫狂起来,拼命地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陆忠死死地抱住他:“少爷,你认错人了!”
“不会的,不会的!素云说过的,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她是一片云彩,要月亮照着路,才能回来,现在有月亮,她就该回来了!她会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衣服,就像天边的一朵浮云。你放开我,我要跟素云在一起,我一定要跟素云在一起!”百般挣扎反抗,却只是徒劳无功,陆浩东隐约明白这样做没用,转过头,眉眼凄切地看着陆修齐,向他伸出了手,哀声叫道,“爹!”
看着疯癫的儿子,陆修齐的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
“爹,我求求你,不要赶素云走,不要分开我们!”陆浩东声声哀戚,“爹,素云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孩,她是好姑娘,她真的是好姑娘!你不要赶她走,她身世凄惨,没有地方可去,她只有我了,爹!爹!爹!”
那一声声的呼喊,听得陆修齐肝肠寸断,老泪涟涟:“东儿!”
“爹!我不要跟素云分开,我要跟素云在一起!”
陆修齐强忍着痛楚,挥挥手,示意众人将陆浩东带下去,自己却转过头,再不敢看儿子哀求的眼眸。
“爹,不要!爹!”被众人强行拉扯着离去,刚安静下来的陆浩东立刻又发起狂来,左挣右撞,却毫无作用,仍然身不由己地离他的“素云”越来越远,他只能转过头,看着渐渐远去地那道纤细的白色身影,拼命地向她伸着手,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素云!素云!素云……”
那一声声凄厉的呼喊,一直隐隐地传来,飘荡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声声堪断人肠。
白日里被揭破女儿旧事,晚间儿子又疯病发作,这一连串的打击,终于将这个苍老的父亲击倒了,一瞬间,哀伤凄凉的情绪宛如洪水般来袭,陆修齐再也无法维系平时严肃刻板的形象,扶着旁边的圆柱,哀哀恸哭,满是褶皱的脸上泪水纵横:“到底这是怎么了?到底这是怎么了?如果我有什么罪孽,降在我的身上就好,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儿女?为什么?为什么?”
他捶打着圆柱,旁边的管事忙上前低声劝慰。
慕晚晴则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陆浩东被带走的方向,面色惊愕,久久无语。
莫言歌走上前来,悄悄握住她的手,只觉得那纤细的柔荑在微微颤抖,不由得轻声问道:“怎么了?”
慕晚晴没有答话,径自走到陆修齐身旁,颤声问道:“请问,连素云……”
听到慕晚晴的声音,陆修齐才想起忠勇亲王等人都在场,缓缓地拭了拭泪,转身,哑声道:“这就是跟东儿相好的那位女子的名字,唉……都是冤孽,冤孽啊!哦,对了,慕姑娘,大概吓到你了吧?真是抱歉,似乎东儿跟那名女子有过约定,所以,只要看见月亮,他就会发病。平日里,到了晚间,陆忠都会给他服下安神的汤药,今晚大概是出了意外。对不起!”
会是她吗?
慕晚晴表面虽然沉静,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
会是她认识的那个连素云吗?眼前顿时浮现起一双欲语还休的眼眸,柔弱中却透着刚强,宛如风中的绿竹,秀丽挺直,摇曳生姿。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这个连素云,难道会是她在傅阳县遇到的那个连素云吗?
“妾身早在七年前就发过重誓,今生今世,无论多么艰难,都只能靠自己,决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怜悯和施舍,还望慕姑娘见谅!”
七年前,陆浩东发疯,似乎也是在七年前,难道说……
那么,她的儿子……
那个大约六七岁的孩子,难道说……
慕晚晴心跳猛地加速,心中闪过万千念头,无论如何,要向傅阳县递个信儿,是与不是,以及怎样决断,都应该由连素云来决定。她想着,漫不经心地听着陆修齐的话,忽然猛地抬起头,问道,“等等,您说安神的汤药?只有陆少爷在喝这种汤药吗?月姨娘呢?她有没有喝?”
“侍月受了惊吓,也有些癫症,所以也在喝这种汤药。不止是她,芝儿也一样,到了晚间,就要服用这种汤药,以助安眠。不然,这些天夜夜有婴儿啼哭,芝儿又是因为丧子才……若让她听到,哪能安静若此?早就病发了。”提到女儿,陆修齐脸上露出一种既痛心又怜惜的复杂神情,看起来格外苍老。
“这种汤药会危及人的性命么?”
“慕姑娘您是怀疑,侍月之死会不会是由这些汤药引起的吗?”陆修齐摇摇头,道,“应该不会的。这种汤药只是安定心神,助人入眠而已。若是服用剂量过大,或许会致人昏迷,但通常来说不会致命。再说,府里的药材都有专人按剂量采买,不会发生这种差错的。”
“这样啊。”慕晚晴点点头,见周围管事等人都已经退开,犹豫了下,还是道,“恕我冒昧,请问……”
“我知道。”陆侍郎打断了她的话,闭目许久,才缓缓道,“慕姑娘想要问关于芝儿跟那个孩子的事情,是吗?”
慕晚晴点点头:“王岸之说的,是真的吗?”
“芝儿她……自小就十分懂事,从不让人操心。”陆修齐感伤地叹了口气,带着慕晚晴,往偏僻的角落又靠了靠,这才幽幽道,“拙荆过世得早,我怕继室会亏待他们姐弟,一直不曾续娶,芝儿那时也不过六岁,却懂得体恤我,照顾东儿,家里的事也好,他们姐弟的事情也好,我多有不到之处,她都尽力扶助我。”
慕晚晴默默听着,并没打断他的追思。
“于读书一道,芝儿似乎有种天生的痴迷,打小就喜欢呆在书房,没日没夜地看,每每都是我把她撵出来,可是,只要我一离开,她就又会偷偷地跑回去。最后,为了能让她好好休息,我只能堵在书房里,免得她想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再偷溜进来,以至于后来她监造馨园和茗园的时候,干脆在卧室上面造了书库,堆积各种书籍。陆府是书香门第,见她这样喜爱读书,我既心疼,却也欢喜,因此分外疼她,甚至,比东儿还多,她也从来没让我失望过。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