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少报了整整三倍的灾民啊!他们到底拿不拿百姓当人看!”蒙正齐咬着牙,紧攥着的拳头恨不得直接招呼到那群官员的脸上,他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又火爆,现在看着这么多伤民也止不住心中颤抖。
“不要冲动。”凌秋见他大有杀之而后快的想法,连声道,“事已至此,不如再多深入了解一些,好想办法救济那些灾民。”
她何尝不心痛,看着朝廷报上来的数据就已经足够令她心静肉跳,可没想到这其中竟被谎报了如此,真实的病人远远比她想象的要多的多!
“也好。”蒙正齐松了松拳头,一抬头正好瞧见了驻守城门的官兵正换岗休息,忙招呼二人前去询问。
“官爷,官爷,烦请留步。”凌秋上前做了个揖,和颜悦色道,“官爷放哨一天,想必也劳累得很,在下有一事想求官爷解惑,烦请官爷..”凌秋从袖口拿出一块碎银悄悄塞到那官兵手中。
“所求何事?”那官兵颠了颠手中碎银,面相也和气了几分,在这个瘟疫盛行的现在,钱财还是很有效。
“不为别的,在下之前听说这边瘟疫盛行,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可这对外的说法,染病的好像远远比不过这城中的。”凌秋面色虽然和善,语气里却带着一股压迫之意。
那官兵一愣,随即脸上便是不耐与怒色,只见他将手中银子又扔回凌秋手中,说到:“这种事情不是你们该问的!速速离去!”
凌秋也不恼,只好言劝说送走了那位官兵,可再去找人问话,得到的不是支支吾吾的应答,就是不耐烦的怒斥,明显官兵们都知晓这个问题,但是这就仿佛是一个禁忌一般,碰不得,问不得。
“也罢。”萧景逸拽回两个到处打听的人,“既然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倒不如自己亲眼瞧瞧。”
三人换了一身衣物,戴了手套,这才进入病患极多的区域。
说是灾病区,其实只是在一处巷道里搭起的几处棚子,病人中老人幼子居多,捧个缺口破旧的水碗,里面是浑浊的水,成群的灾民都坐在一起,显然环境极差。
这方充满着肮脏绝望的天地,却只有一个白衣女子在前前后后的为这群灾民奔忙。
“也真是不容易,在如今这世道,竟也有这般菩萨心肠的女子。”蒙正齐话音刚落,就见那女子转身,那女子愣怔片刻突然怒目而视,脸上面对病患时的平和全然不见,竟多了一股咬牙切齿之意。
“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县衙的走狗。”那女子冷哼一声,清秀的脸上充满了排斥之情,“一天来三次,比打鸣的公鸡都勤快了些,怎么,这次来是要生拽硬赶还是威逼恐吓啊。”
“姑娘,您误会了,我们……”凌秋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又被那姑娘一巴掌推了出去,连带着无辜的萧景逸和对自己幻想的菩萨心肠的仙女姐姐形象破灭的愣怔的蒙正齐。
“有什么好说的!赶紧走!别妨碍我诊病!”
“姑娘!我们并不是官兵!”凌秋反手扣住那姑娘的手腕,诚恳道,“你瞧,哪有官兵不着士兵服还带着个女子来赶人的。”
那姑娘一愣,手上一松,他三人便都脱身出来。
“我兄妹三人只是路过的行脚商,见此处灾疫严重,实在于心不忍才入此地,好瞧一瞧有什么是我们帮得上的。”凌秋这话说的诚恳,一双眼睛水润灵动,带着真诚,让人无法不信服。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算了,姑且信你们一次。”那女子说完便也不理睬他们,转身去给旁人诊脉去了。
三人见这姑娘是同意了,也不急着打听什么,只勤快非常的帮着做些事情,诸如送药递水,清扫整理这样的小事。
那姑娘也不是个铁石心肠,见他三人这般,也不好再继续冷落下去,只得上前深深作了揖。
“在下杨清,方才无礼怠慢之处还请三位海涵。”
“无碍,只是杨大夫,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凌秋同她这般还了个礼。
“但说无妨。”杨清见三人并无威胁,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这些染病的患者,可都是杨大夫一人照看?无他人帮忙照顾吗。”
“……”杨清略一沉吟,脸色凝重,只说,“别说是照顾了,就是想求别人不来捣乱现在都成了奢望。”
“那杨大夫独自照顾这些病人就不会怕吗?”凌秋闪着眼睛,这个杨清果真如自己想的一般赤诚,她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医者自当无所畏惧。”杨清挺起脊背,一派傲骨凛然。“不瞒你们说,我父亲也是郎中,在我小时候,家乡曾爆发过一场瘟疫,其恐怖如斯,不亚于如今这场灾难,那些平日里号称神医华佗在世,悬壶济世的医师,药店掌柜,统统收了包袱逃往外地,只有我父亲,依然开着药房,为那些灾民抓药治疗。”
杨清突然回忆起往事,似乎被戳到了心底深藏的痛处,突然哽咽,眼角泛红,却也没叫泪珠掉下来。
“可是,可是我父亲却在一次外出诊病时,在诊病时受了感染,就这般撒手离去,那时全村人几乎都染了病,只有我自小喝父亲调配的药膳长大,加之平日里多加小心,那瘟疫最终也未曾染过我身上。”
杨清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叹了口气继续道:“那场灾难后,是父亲的一位同窗收留了我,恩公与父亲一样是个医师,这些年教我施针看病,认字断脉,也教会我医者无惧,我原先一直不懂父亲为何要为旁人牺牲自己,可当我看到这些被病痛折磨的患者时,竟也开始理解了父亲的想法。”
“医者父母心,这句话,真的不只是拿来装样子的。”杨清默默叹了口气,自己身上还有很重的担子啊。
“想不到杨大夫还有这般的曲折往事。”三人唏嘘了一阵,凌秋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刚才在门口,为何对我三人那般抵触,我听得杨大夫您口中‘衙门的走狗‘,可是另有什么隐情?”
“何来隐情,不过是官府的人容不下这些患者,想将他们赶出城外。”
“竟是如此……”
“我劝你们三人,也速速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