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高的山啊?山势高耸,千岩万转,连绵不绝。我走了一路又一路,爬了一山又一山,汗流浃背,但路无边无际。细雨霏霏中,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狂风夹杂着雨水像刀子一样撞击着我的脸,我四顾茫然,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我沿着山路转啊转,找啊找,不知哪里才是我要走的路?后来,天又晴了,好像满眼看到的不再是高山,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无数的圆圆的黄灿灿的艳阳,高悬天际,好像长了脚,紧紧追着我,我想躲,却甩也甩不掉。后来,我又逃到一个前面是万丈悬崖的山顶,突然就找不到任何路,正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迎面一个更高更大的山崖,突然崩塌,巨石滚滚而下,像无数个巨魔一样朝我砸来。
“啊!啊!”我被无数的巨石压在下面,透不过气来。我难以呼吸,我想大声呼救,却怎么也叫不出声。
“小音!小音!你醒醒!你醒醒!”水芬大嫂大声叫着我,使劲儿摇着我的肩,我终于从梦魇中醒来,她伸手拉了一下灯线,啪的一声,屋顶的白炽灯亮了。整间屋子弥漫着昏黄的光晕。
我睁开眼睛,环顾周围,才明白,原来我正躺在水芬大嫂的宿舍里。
我随楼梯一起摔下的那个晚上,从小文的家出来,已是晚上11点了,小文的家在半山坡上,小书大哥在文星乡税务所工作,水芬大嫂在文星乡财政所工作。财政所和税务所相隔几百米远,都在文星坝子的底部,也是文星乡乡政府所在地,也就是从宣威坐公共汽车到文星乡乡政府的终点站——文星大河桥头附近。所以,从他家出发到税务所,还要走三、四公里的山路。
天空漆黑一片,一颗星星也没有,山路崎岖,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一会儿拐弯。加上又是晚上,脚下山路崎岖,小书大哥和水芬大嫂帮我提着东西,小文搀扶着我,我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远处,文星坝子里住户多,那里灯光显得特别亮,我们眼前的山路就显得格外黑,这让我想起晚上在大街上走着的感觉:迎面开来一辆亮着远光灯的车,你会被这远光灯刺得眼前白光一片,仿佛在茫茫的白色隧道里穿行,什么也看不见。此时,我就是这种感觉,完全像个瞎子,高一脚低一脚的,任凭小文牵着我,在那八卦阵似的山路上转来转去。三、四公里的山路,我们走了近两个小时,小文和他大哥送我们到水芬大嫂的宿舍,他们离开水芬大嫂宿舍时,已是夜里一点了。小文和他大哥到他大哥的宿舍去挤着住了。我就在水芬大嫂处,和她一起挤着住。她先照顾我洗漱睡下,她才去洗漱。
“你的头太烫了,你发烧了,“水芬大嫂被我的梦呓惊醒了,她起身叫醒我,摸摸我的额头,又摸摸她的,担心地说,“我去找药。”说着,她披了一件外衣,到床边的一张桌子边,拉开抽屉,翻找起来。
吃了些她冲泡的克感敏和阿莫西林,我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做了好多好多梦,梦好长好长,都是些上山下山、爬坡下坎的,我感觉好累啊!
再次醒来,是个阳光灿烂的中午,我发现我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输液管里的针水正均匀地一滴一滴往下滴着,输液瓶里的针水不时向上嘟噜噜地冒出一连串晶莹的气泡。
“你醒了?”坐在床边的小文关切地问。
“这是哪里?”我感觉手麻麻地。
“这是文星乡的卫生院,你发烧了。”
“但是,我们不是要走了吗?”
“你发烧了,烧到39度,烧退不下去,车票已退了。”小文解释说。
“你醒了,你已经烧了两天两夜了,还不停地说梦话,把人吓坏了。你可能是被吓着了,加上那天晚上走夜路,风又大,可能冷着了,就发烧了。”在旁边凳子上坐着的水芬大嫂也站起来走到床边说。
“二嫂,好点了吗?背上疼不疼?”小留妹妹也在,她弯着腰,低头帮我手边的被子理严实。
“不疼了,小留妹妹,谢谢你!”
“大嫂,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又对水芬大嫂说。
记得腊月二十八日那天,刚进小文家,小永弟弟在家,一见面他就叫我:“二嫂。”
我嘴上很礼貌地答应着:“哎,小永,你几号放假的?”当时,小永弟弟刚十三、四岁,还在文星乡中学上初二。我嘴上虽然应着,心里却极不习惯他这样称呼我。
后来,小留妹妹、小远、小永、小莹妹妹,以及家族中比小文小的堂弟堂妹,也按照当地习惯,称呼我“二嫂”了。
当天下午,我和小文去村边菜地里割白菜,菜地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高兴地说:“还没结婚,他们怎么都叫我二嫂?”
“因为他们已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本来上次就该叫了,但我怕你生气,这是我们这个地方的风俗。”
“这么一叫,我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但我觉得你年轻啊。”小文开玩笑道。
“那我让他们叫你姐姐吧。等你习惯了再叫。”
“他们一片好意,你去说,那不是太为难他们了嘛。”我叹了口气,“算了,别说了,老就老吧,只是真不习惯啊!”
“喝点鸡汤吧?老爹老妈炖的。”小留妹妹打开一个手提饭盒,“二嫂,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怕是饿伤了。”
她不说不觉得,听她一说,我真觉得肚子在咕噜咕噜叫。
小留妹妹用饭盒盖装了一盖汤、鸡肉,递给小文,小文一勺一勺地喂我。
”鸡肉真香啊!”
“香就晚上再提一盒来,老妈养着好多鸡,满山跑的,每天宰一只给你吃。”
“我又不是进村的鬼子。”我笑起来。
“哈哈哈!”大家也开心地笑起来,空气轻松了许多。
“但是我们什么时候回曲靖呢?当初,我和我妈说好大年初三就回去的,我怕她担心。”
“这不是你病了吗?不病都晕车很厉害,这一病还不要晕成什么样了,我们暂时不急,休息两天,等你好了我们再走,急也没法子。”
“今天初几了?”我说。
“你整整烧了两天,小文陪了你两天,今天已经初四了,你病得不轻啊!”小书大哥也在水芬大嫂旁边坐着。
“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看向小书大哥。
“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那天夜里你烧得太厉害了,老说梦话,你那天又从楼上摔下,你大嫂吓坏了,担心你摔着哪里,跑去找我和小文,我们连夜把你送到乡卫生院。幸好没什么,医生说是受了风寒,休息几天就好了。”小书大哥说。
“大哥在部队学过医的。”小文补充说。
“不过到曲靖后还是要到医院照个Ⅹ光,文星医院不能照,照个X光片让人放心些。”水芬大嫂岁数比我大三岁,她想得比较周到。
“回头,一定要把那把梯子固定起来,太危险了。”我提醒说。
“老爹已经请人固定好了,你摔着的第二天,老爹就将梯子固定住了。老爹老妈后悔得很,不停地说多年个个习惯了,就没有想着把它固定一下。”小书大哥解释说。
虽然梯子是固定住了,但一缕阴云却从我心里慢慢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