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承清了清喉咙,故作豪门公子的高贵气派,挺直腰板这就变得内敛世故起来,操着一股子字正腔圆的调子正经的问起,“瞧你们眼生,是新来的吧,怎么也认得我?”
其中一个小厮将手中端着的托盘收紧,生怕一激动盘子盛的水洒出来,稍稍平复心境这才小心翼翼的回复道,“回大公子,奴才们进府一月有余,确实还是新人,不过,昨儿管事的已让奴才们瞧了您的画像,所以,自是认得出您。”
歪打正着,还真是刚入府的新人,明承这下底气更足了!
刚才回话的小厮唤作阿竹,这是他进府以来头一次跟正主子说话,回答完毕后还有些窃喜。不觉想起了那个卖他到此的舅母,竟心生一丝感激,感谢舅母送他进私塾读了一年的书,懂了些事理,以至于今日遇着主子,还能镇定自若有序回话。
虽见他对答如流,明承仍存着警惕,带着试探的口吻问道,“那……管事的没跟你们说些别的,比如说,我有什么特殊癖好?”
阿竹不明缘由更是一头雾水,只能摇头,“奴才们并未听到过什么传闻。”
“哦~~~”明承犹如吃了定心丸,安下心来,这就轻声笑道,“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而已。”
心里的石头终于是放下了,转念又对明太夫人一言既出众人尊崇的影响力连连佩服。
阿竹与另外一名小厮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刚想着行礼告辞一股强大的力量箍住阿竹的肩,踉跄着跌入了明承的怀抱。
明承玩心大发,蛮力一出揽过瘦弱的阿竹,又顺势扣住他的脖子更是亲近了,他那同伴见势吓的噗通跪地,膝盖磕得生响,手上的托盘倒是纹丝不动。
明府也算是制度森严,训练下人更是有一套,跪地身稳的绝活那也是人人必备。
阿竹自然也是害怕极了,他哪里直到如何得罪的这位主子,心跳加速,腿肚子也开始打起哆嗦,盘子稍稍倾斜这就赶紧端稳,可脖子上勒的死紧,他这么一动只觉快要窒息。
“我问你个事儿。”明承并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一用力,这就拖着阿竹跟着往前走去,眼神往桥上一瞥,问起:“这俩桥,是怎么回事。”
阿竹咳嗽两声,有气无力的说:“大公子,这……这是您命人修的……您不记得了?”
进府虽晚,却也受过系统的训练,偌大的明府但凡有名的院落亭台都早已烂熟于心,而那些由主子亲自命名的地方,更是如烙印般刻在脑海中。关于这座建在湖中央的亭子,管事的只是一句话带过,不过,却对湖间两条九曲桥解释的明明白白,竟比东阁书楼介绍的还要详细。
今日,竟然被大公子问起,难不成是在考自己!阿竹忽而冒出这么个想法,也没心思去管勒在脖上的手臂。
明承胳膊上的劲儿松了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颇为友善的拍了拍他的肩,继续问道,“小老弟,快跟我说说,我怎么闲的会建两座桥!”
“小老弟”这个称呼真是比锁脖还要吓人,阿竹承受不来,腰上一软这就成了个烫熟的虾米,稍稍平复了心绪才小心着回复,“大公子您忘啦,这座桥是您修的,而那座桥,是朗公子修的。”说着,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桥,又接着解释,“那头的‘学无涯’出自朗公子提名,跟前的‘回头是岸’则出自您手。”
先前还鄙视修桥之人,这下倒好,竟然是自己闲着没事跟人家斗气,这具躯体的主人明承,到底是个怎样的奇葩少年。
明承虽觉得尴尬,也只能硬着头皮“呵呵”陪笑,不时地拍着阿竹的肩来掩饰那份无奈。
转而,又小声问起,“那朗公子是什么人?”
“他,他是您兄长,是位有名的才子。”
“哈哈哈,是嘛,我们明府不是世代行商,怎会出一个秀才?”
“这……奴才不知……”
“再说说那个朗公子,今年贵庚?是否娶妻?性情如何?”
……
“有些问题你可以直接来问我!”
这不是阿竹的声音,低沉冷峻带着几分稳重,而且,明显感觉到那说话的气息是来自头顶。
猫着身子低声窃语的两人猛地回过脸,不知何时身后站着一个人,他身姿挺拔,面若冰霜,眼神却清亮温润,打眼一瞧就是位美男子,无需任何华丽词藻修饰的美男子。
阿竹刚想跪下,可整个人都被明承钳住,只好毕恭毕敬往后退退,屈身颔首,“朗公子!”
说曹操曹操就到,明承眼眸一震,没想到嘴巴会如此灵验,迟疑的愣愣站着,眼睛毫不避讳的定在他身上拔不下来。
明承也算是阅人无数,却还是头一次瞧见如此俊朗的男子,他不同于寻常人的长相,倾泻与双肩的青丝长发微微打着卷,一双泛着褐光的瞳孔更是令人着迷,细细看来,竟瞧见眼眸深处还有略略的赤色。明承心底不觉感慨,“我这大哥长的也忒好看了吧。”
他是明朗,比明承年长三岁,虽同姓“明”,却并非明家所出。
阳氏当年进明府之前便早已嫁过人,明朗便是与她那前夫所生。谁也不会想到,那时的明家大公子明澈会喜欢上一个被休了的少妇,更是为了娶阳氏不惜跟明太夫人闹翻脸。
明承毫不顾忌的盯着眼前这位兄长打量,再欣赏完他英俊的长相后又不觉心生疑窦,凭借他丰富的人生阅历揣测起来,“明家偌大的家业,想来这兄弟俩一定在利益分摊上有什么过节。”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合情合理,可阿竹明明也说过明朗是位读书人,既然要走仕途,那因该也没心思去争夺什么家产吧……
想来想去倒是把自己给绕糊涂了,猛地瞧见明朗冲他文雅一笑,明承忙不迭收起那些小心思故作沉稳。
明朗将手中的书合起顺势背在身后,脚步轻盈又朝着他走近两步,轻启薄唇轻声问道,“瞧你昨晚的状态,还以为你会赖在床上不愿起,没想到,竟也如此勤快!”
不管是长相还是说话语调,都让人讨厌不起来,再加上读书人温润气质,明承竟对他蓦然产生几分尊敬,可当听到“昨晚”二字后,脑袋又瞬间轰鸣声起。
本想着在他面前重塑形象,这下好了,不仅是没了形象,还把自己最后一点尊严都给消磨殆尽。
这位不知是敌是友的兄长,竟是昨夜瞧热闹的十四人之一!人生中最丢人现眼的一幕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明承这下是彻底的心灰意冷,还眼巴巴的出门打探自己那些丢人事有没有外传,竟没想明白,那十四人和全天下人又有何区别。
再想伪装镇定也表演不来,神色拘谨眼神迷离,没了刚才与阿竹交谈时的畅然,规矩的将胳膊收起,又不自觉地整理起衣上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