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西诏的万俟族人有个规矩,凡是从别国买来的男子都必须要拔去命根子,这类人统称为“阉奴”。
他们认为,掌管众生的天神之所以能保佑万俟族世代繁荣,最主要的原因之一便是部落血统的纯正,也正是如此,更不允许族谱中出现外来人的名字。
不过也有特例,万俟王室倒是十分欢迎外姓公主的联姻,自觉得,那是高贵血统之间的完美结合,可若是万俟公主下嫁同族平民男子,他们又会认为那是另一种奇耻大辱……
在州域大陆诸国中,怕是没有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如同西诏万俟族这般矛盾,他们规矩自是能自圆其说,而且头头是道。
到底在这片神奇的西诏大地上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规定,无人能全然理解,不过,单单“阉奴”这件事应该没几个人不知道。
就连巷子里盛传的孩童儿歌里也少不了两句调侃,“若是不听话,抓你去做阉奴”也已成了大人口中常常用来吓唬自家小孩儿的口头禅。
一直让钰妈妈百思而不得结果的事,就这么有了答案,做“阉奴”这个法子真是妙哉,妙哉。
那万俟族的西诏距兖国最西边儿的关镇还有两天的路程,更别说和牧川城比有多远了,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将陆安年卖去那,任他长了翅膀想逃怕是也难再回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绑都绑了再想反悔也再无退路,钰妈妈咬咬牙当下决定就按着明承说的这么做。
使个眼色给两个壮汉他们也瞬间明白,甩着膀子走到陆安年身侧如提小鸡仔似的两头一抓,轻松将他仰面抬起。
常年大吃大喝积攒下的肥腻身材,没想到在他俩掂量起来竟不费吹灰之力,明承不得不佩服两位训练有素的汉子。
“明大公子,如今咱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出了这道门,今日事从此不提。”有些事钰妈妈还是得说明白,大家心里有了底,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当然最重要的是提点一下明承,从此是一路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好歹也有个谱。
明承自然懂得这道上的规矩,抱拳作揖道,“放心~出了这道门后咱就是一家人,眼前这出戏就当是场闹剧,今日始今日终。”
两人都是爽快人,点到为止,心照不宣,也真就像是江湖人士那般讲究起来,出道门你让我我让你,互相客气谁也不愿在礼节上失了风度。最终还是钰妈妈先踏出了房门,这又急忙站在门口迎着紧随其后的明承。
已是到了后半夜,半弦的明月高悬于漆黑星空中,几朵薄云半掩着寒沁的月光,悠悠飘荡,甚是自在。
起了风,哗哗哗的风扫落叶声此时显得格外清晰,倒是将明承和钰妈妈的说话声都淹没了。两人并肩走在前头,借着微光勉强瞧清脚下的路。
这还没走出门廊,却见一人从拐角处走来,一身翩然白衣真是和这黑夜格格不入。
“亘谷~”明承一愣,脚下也跟着停下脚步,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碰着,他心底不觉打起鼓来。
钰妈妈更是惊的浑身一颤,早早的就愣在原地不动了。
“真是巧啊,你也来啦。”明承装傻充愣假装是巧遇,陪着尴尬的笑,不住吞咽着堵在嗓子眼的口水。
他出现在这里亘谷确实有些意外,更是没想到刚才一阵大动静是他弄出来的。目光奇异的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后又迅速转移看向那两个壮汉。
“亘谷公子您别误会,他,他喝醉了,正准备送他回房。”未等发问,钰妈妈先是心虚的解释起,她平时可不会像现在这样紧张,什么样的客人没遇着过啊。
明承亦是慌不择路,脑子连转都不带转弯,顺嘴应和,“正是,正是,送他回房。”
亘谷鼻头轻轻哼,“贵阁的待客之道真是古怪,竟然绑着客人送客。”
……
两个壮汉抬着一个五花大绑的肥臃昏迷男子,说是送他回客房谁会相信,这眼前的局势再明白不过。
这是一起绑架案!
钰妈妈别的优点没有,巧言善辩,察言观色的本领那可是没人比得了,一看亘谷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浮上一层耐人寻味的阴沉,她也跟着心沉大海,一种压抑畏惧的情绪控制起全身。
“亘谷公子,您就饶了我吧,真不是有意要绑他,我也是迫不得已上了贼船。”钰妈妈快人一步诚恳认错的态度十分令人感动,再加上动容的语气和一副耷拉眼垂的可怜样儿,真真是让人觉得她生活不易,被逼无奈。
当然,重点是“贼船”二字,钰妈妈嘴上说的委屈,目光还不忘可怜巴巴瞅两眼明承。
要说演戏明承最是拿手,可现在却让旁人捷足先登了,本来和自己关系不大的一桩绑架案,现在倒瞧着他像极了主谋,而那钰妈妈不过是被迫的无知妇女。
这哑巴亏他可不吃,瞪起圆眼故作无辜的说道,“钰妈妈,您刚才待我可不是这样,威逼利诱不说还恐吓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被你逼得管起这档子事。”
说着,将头一扭装出生气且不服的架势。
这明大公子和延泽堂大弟子比起来,钰妈妈更是害怕后面这位,人家可是要修道成仙的神人,功夫了得,还能推演古今,若是得罪了他,就算不怕他念咒报复,也怕死后下地狱。
这也是为何一项能说会道、阅人无数的钰妈妈,在亘谷面前就像是个犯错的学徒,说话的底气都瞬间锐减。
可那明大公子也不是好惹的,瞧瞧他生气凌然的表情似乎是要撕破脸了。
钰妈妈现在是左右为难,不知所措,身子一软这就要跪倒。正准备继续卖惨,谁成想五六个阁中姑娘一涌而出,吃惊的瞧着眼前的局面,各个吓得提气不语。
这些姑娘钰妈妈最是熟悉,可都是她们怡阁最有潜力的黑马,保不齐谁就能成为下一个花魁,若是运气好,被哪位官老爷或是有钱人收了做小妾,于怡阁而言也是脸上增光彩的一件事。
当听说延泽堂大弟子亘谷公子降临怡阁,打算不收阳寿免费为阁中女子算命之时,钰妈妈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些潜力股们,倒是要让亘谷这个神算子看看,她们其中谁会是那只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辛运儿,又将是谁带领怡阁成为这牧川城的五大青楼之首。
钰妈妈一直以来都是以严厉著称,在姑娘们眼中更是近乎铁石心肠,她想象不到有一日自己脆弱的一面会暴露在她们面前。可现在倒好,一群怡阁中坚力量正眼巴巴看着她犯难,一片泛着亮光的眼神仿佛是在期待她后续动作,期待见识到钰妈妈不为人知的一面。
若是在这里示弱被她们瞧见,以后再想管理怡阁可就难了,威严不再,一大家子哪还会听你的。
他们做生意的最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今日绑个郡尹事事不顺,先是遇着明承这个浑人又被亘谷逮个正着,现在还要被自家姑娘瞧热闹,看来也是他陆安年命不该绝。
钰妈妈收了收心思,总觉得今日这道坎儿迈不过去了,就算能过去怕也要脱层皮,索性就硬气一回左右大不了就是一死。
“亘谷公子,钰妈妈我今日一时糊涂绑了喝醉酒的郡尹大人,大错已铸,您想如何处置都听您的。”钰妈妈大义凌然,拢了拢宽袍衣衫,跟之前那般窘状判若两人。
钰妈妈认错了!明承又有何理由还坚持。
转而这又随波逐流跟着道歉道,“亘谷你就发发善心,放过我们这次,就当啥也没瞧着。”说出这些话是够窝囊的,明承却又有些不服气,“你是不知这陆安年干了多少缺德事,祸害怡阁姑娘不说身为父母官还不为民办事,整日就知道窝在郡府听小曲儿,把他卖到西诏当‘阉奴’都算是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