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极其渴望妈妈的,后来在奶奶的挑拨下忘记了妈妈。
那时,我一想妈妈哭泣时,奶奶就拿了张爸爸和妈妈的合影照片对我说:“你看,这就是你的妈妈,这个戴着眼镜的女人。你妈妈戴着眼镜,瞎乎乎的,没什么可想的,她还生了你弟弟,更是不要你了,你想她也没用!”
在奶奶反复的教唆下,我终于放弃了再去思念妈妈,妈妈也就只成了我心中的一个影子,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我心里最后对妈妈只有一个唯一的印象,就是妈妈对我好!至于其他的比如妈妈长什么样子,后来已经想不起来了。
再后来,我能够在幼儿园里自由愉快地玩耍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把妈妈撇在了一边,忘记了。我愉快地适应着没有妈妈的日子,过着自己照顾自己的寄人篱下的生活。
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把我的另一个灵魂忘记在遥远虚空的角落里了。
直到妈妈回来,才唤醒了被我丢到一边的,被我冷落了三年的遥远虚空里的那个灵魂。
我于是,心中,两个看似对立的不同灵魂同存于一体,一个如魔丸混世,充满了恶意,另一个却如同灵珠纯净超然,满是善念。
魔丸与灵珠的相遇,没有想象中的火星撞地球的惨烈。在我心里,他们而是相互缠绕着、慰藉着,最后自然而然地相融于一体,形成了最为原始的混沌。
没有任何的冲突和排斥。就像一滴墨汁滴入了一杯清水中一样,悄无声息,默默相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完美的重回混沌。
都说分离是不易的,因为那需要提供各种分离的手段和所需要的能量,而且,分离时吸收多少能量,混合时就会放出多少能量,这是物质的能量守恒定律使然。
然而,我却完美的制造了混合,没有任何的能量波动,没有任何的惊人的动静,仿佛这一切就理应如此,仿佛我的心就应该顺其自然,重回混沌。
是的,我当时的状态就是这样,两种思想观念共存,不分彼此。一个是妈妈带给我的信任体系,更适应现代社会的要求。另一个是奶奶无意中激发给我的狼性性格,要求我一定要尊崇自己的本心,一切以自我为主,走强者之路。
无论哪一个思想观念适应我的现有生活,我都会坦然地使用哪一个,对另一个也不做褒贬放置在一边待用。
我觉得这些都是我自己生出来的东西,都是我自己的,根本不用作无谓的自我矛盾,非要舍矛还是舍盾,就像人的左右手一样,一样重要!
所以,就在我幼儿园中班还没上完的时候,又是一年的冬天,妈妈带着弟弟从宁夏回来了,妈妈怀着八个月的身孕,眼看就要生了,爸爸却没有陪同跟回来,不知道是不是真回不来,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我知道妈妈回来的时候是高兴的,心想:妈妈终于回来了,奶奶净骗人,说妈妈永远不会回来了,哪有的事儿啊?
我看到了妈妈的样子,一如她离去前未生下小弟弟时候的样子,同样的大肚子,同样的目光温柔地倾泻在我的身上。
沐浴在妈妈温柔的目光里,我这三年来一切的委屈都化作流云烟消云散了。
与记忆有所不同的是,我长大了,悄悄地长大了,妈妈再也抱不动我了。上回我是担心妈妈,主动不让妈妈抱,以图减轻她的负担,这回,她却是真的无能为力了啊!
我看到妈妈身边带着的小弟弟,我也感到很亲切。三年前离开时,他还那么小,甚至还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看我这个姐姐呢,而这时,他躲在妈妈身后用审视的眼睛看着我这个妈妈一直在为其伤神的姐姐,心中一定暗暗在想:姐姐到底是何种怪物呢?妈妈为其哭泣,妈妈和爸爸为其争吵不休?
我其实那时候心里边很孤独,除了自己之外,心里边没容纳下任何人,看到了这个可爱地亲亲小弟弟就这么乖乖的站在我面前,而且还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触手可得,能够陪我说话、陪我玩,我很高兴。一点儿也没有奶奶灌输给我的嫉妒和恨,有的只是欣喜,若狂的欣喜。
我于是就像一个很负责任的向导一样,领着弟弟到这儿又到那儿,领他看我的生活环境,跟他讲我的所见所闻。
妈妈很放心地将弟弟交给了我,我就领着弟弟到处玩。
在楼下时,我们不巧遇到了叔叔。他已经在楼上见过妈妈了,知道了妈妈带着小弟弟从宁夏回来了,这时不知道是出去干什么事儿,在楼下遇到了我们姐弟俩。
我见了叔叔本能的就要跑,但是看到还愣在一边的小弟弟在身边,就突发奇想地大着胆子驻足观望着,看看这回我不跑了,叔叔见到我们姐弟两个会有什么不同的反应,会不会老天突然开眼了,叔叔就不欺负我们了呢?
我没想到,他就这么冲着我们姐弟俩过来了,嘴里还骂骂唧唧地说着:“小兔崽子,见了我不跑了?不跑了就没有你们的好了!不怕我是不是?”说着,冲着还愣神的弟弟就是一脚,正踹在了弟弟的腰跨上,把弟弟踹倒了在地上。
我和弟弟面对叔叔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都吓傻在了当场。我还好,有所预料,知道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弟弟更是蒙了,十个呼吸间都不见弟弟有所动作,也不见他哭,就这么趴在地上看着叔叔蒙着,不明白怎么回事?
弟弟刚刚三岁,身高才那么一点点,叔叔已经下乡回来,是个成人了,而且是个大小伙子,一抬脚就是这么不知轻重地一脚,可不就是那个高度,屁股的高度吗?至于力度,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孩儿来说,能轻得了吗?
缓了好长一段时间,弟弟突然哭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沾满泥土的小手,丢下我跑回家里向妈妈告状去了,而我却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了?
看着踢完我们就走了的叔叔,我很自责,我明明知道他会对我们不客气的,我为什么不带着弟弟赶紧跑?赶紧远离是非、远离伤害?
可是我当时想什么来的?我当时的侥幸心理在作怪:总幻想着天上掉馅饼,希望这回叔叔不会那样对待我们了,希望看在弟弟是奶奶大孙子的份上,不会伤害弟弟,我也就借光一把了,哪知却真真害了自己的弟弟?
是我将弟弟带出来的,我却没有好好的保护好他,我很自责。
是的,自责,的确是自责,我从此产生了自责的心里,这是我从前没有过的一种新的情绪体验。
以前,我没有过自责,或者说没有过这么强烈的自责,那是因为我心中没有心爱的人和想要保护的人,其实我也为我的那只沙包自责过,但那只不过是一种惋惜,一种无奈!
只有心中有了你最珍贵的东西,需要你保护时,那时你才能为他惋惜、为他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