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几个时辰过去了,茶饼逐渐见了底,茶壶被火炉烧得通红。
春娘的钱包逐渐鼓了起来,知未打心底里高兴。
她想着自己再在何家大宅里做帮工两三年,她就和那些人摊牌说自己不姓何,自己是春娘的闺女,然后自己就把自己的一分工钱拿走再把娘亲给自己的金簪典当,然后开一家小面馆,和春娘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至于什么如意郎君,金玉良缘,何知未到先把这种事抛到一边去啦。
“喂!知未你忘了我们俩的约定吗?”春娘叫住知未,暗示她去庙里走走逛逛。
“好啦,好啦。”知未无可奈何,刚朝庙里走了几步,她想起了什么,冲春娘喊道:“春妈妈不去吗?”
春娘回应:“我一个人就在那里收摊,你最好在今天找一个心上人。就算是找个喜倌算算命也是很好的。”
知未只能乖乖就范,踏进了俞王庙门,台上的戏班子正唱着一出《牡丹亭》。
《牡丹亭》里杜丽娘因自己在阳间姻缘未了被阎王爷从阴府放回去,和那书生再续良缘。
爱情真的如此伟大以至于超过生死吗?
知未想着。不知不觉中靠近了离戏台旁不远喜倌的摊位。
按照往常的规矩,能够被请为当作喜倌的人在乞巧会上是被当作月老下凡的存在。
所以,坐桌的人必须得有相当的算姻缘的能力,而且得说话好听一些。
人和人之间的命数不同,不可能每个人算出来都是一等一的好姻缘,这样,就需要喜倌有说好听话的本事。
已经过了一些时辰,人流也没有那么拥挤,知未前面只有两个花季少女和她们的母亲或者姊妹来算姻缘。
知未站在队伍后面,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情竟然也有些暗波涌动,她也想算算自己未来的伴侣是何许人也。
偏偏不巧的是,当轮到知未时,台上的戏班停下了《牡丹亭》,上演了《薛平贵与王宝钏》。
知未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所谓的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爱情故事,王宝钏即使再痴情,也还是得和另一个更加有权势的女人分享同一个深爱的丈夫。
幸好在王宝钏在当成那劳什子的皇后十余日便离开人世。不然以后的日子绝对不是一段佳话。
没错,她想到了李诗英,那个苦命的女人,自己的娘亲。
知未坐下,面对面的,是一个瘦削留着羊胡须但和蔼可亲的老人家。
知未松了一口气,接过老先生递过来的一张红纸,写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老先生接过红纸,微笑着说:“姑娘,抽个签吧。”说着,他伸出苍老但有力的双手指向面前四个签盒。
从左到右,每个签盒上分别写着:金钗、桃李、花信、甲子。分别指代着少女不同时期的美称。
“姑娘,这金钗和桃李呢,指的是你会和什么人发生怎样的情缘。”
知未有些紧张,老先生看出些端倪便笑呵呵地安慰道,“姑娘别太担心,俗话说三分天注定,这人世间的事大多是靠自己争取的。”
知未放松了心情,朝着“金钗”抽了第一只签。
转过签面,上面现着:“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知未抿着嘴,浅浅一笑,摇了摇头。自己从来没有什么心上人,也从来没尝过为他“踏破铁鞋”的滋味。
老先生自顾自地说道:“这讲的是,不期而遇。”
不速之客吗?知未暗想。
老先生又递上第二个签桶,上面用红纸黑字写上“桃李”二字。
翻开签面,上面刻着“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是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次换知未不解了。老先生反而笑了起来:“姑娘和夫君一定感情很好,但不知道你得负哪个好男儿的心呐。”
知未脸霎时通红,赶紧把手伸向“花信”签桶里抽得这样一支签: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老先生皱起了眉头,啧啧称奇。琢磨道:“姑娘前两签算得中上签,但这一签让老夫为难了。这前后解释不通啊?”
知未告诉老先生:“这签什么意思?先生但说无妨。”
老先生叹了口气,说道:“这从字面上讲的是磨难终有尽头,苦尽甘来的一天。”
“但是………”
“但是什么?”
“这句诗却是一个饱受磨难的女子所写,控诉的,是苦难无穷无尽。”
“我不在乎。只要那人和我誓同生死。我奉陪到底。”知未冷静沉着的回答道。
“姑娘别太当真。”老先生把那签收到衣袖里,没有再还给知未。
知未面对着“甲子”桶,有些踌躇,老先生也给知未提了个醒,“姑娘,这签可不比先前的三签,这签是算的整个人生。很多姑娘抽到花信签之后便停了下来。”
“我明白了。”
“姑娘确定要抽?”
“先生不必客气。”
第四支签上书:“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先生欣慰感叹道:“挺好,姑娘走到最后终归是心愿顺遂了。”
知未谢过老人家,有些恍惚,脑中全是那些语焉不详诗句。踉踉跄跄地出了庙门。
台上的戏班子又换了一场戏,叫做《西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