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灰暗的,为什么在晚上能看见天空的颜色呢?一定是今晚的月亮太过耀眼,即使是有这么厚重的云遮挡着也能从月亮的光芒中看出天的灰色。
我,大概是要死了吧。
知未从包裹着她的东西勉强挣扎着探出了头。她睁开眼睛,无力地望着阴冷的天空。嘴里呼出的热气时有时无。
被那些人裹着抬出大院时,知未的血从单薄的衣服上渗透出来,顺着伙计抬着她的轻微的坡度,慢慢地流下来,从脚趾头滴落,一滴滴血点沿着一路。
当那些人把知未背到这个地方时,像是扔一件垃圾一样漫不经心地甩在地上。
知未被强烈的碰撞产生的剧烈疼痛惊醒,她看见自己被他们抛弃在一片凌乱不堪的土堆中的一片小小的平地上。
这里就是乱葬岗,往常的时候,都是在菜场上被游行示众当众处决的重刑犯又没有亲戚好友甚至收尸的人,就被抬尸的人随意抛弃在这个地方,草草挖一个小土包把他们埋了进去。
现在已经不是秋后问斩的时候了。这也意味着,不可能有人会碰巧路过这里。
大奶奶也真够毒的,知未心想,口中呼出浅浅的白气。
远处的云阴暗的像是快下雨一样,偶尔还传来闷沉的雷声,冬日打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知未无力地望向苍天,她想看着,看着,最好能逐渐飞升到那月亮上,看见春娘的归处。这样的话,自己走在黄泉上也不至于太过孤单。
或许是因为极度的冰寒,知未流出的血液,也不再涌出热气,反而越发粘稠和冰冷,附近好似旋转着一群欢快的乌鸦,嘴里唱着庆祝的歌谣,正等待着这个将死的人的死亡。
知未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已经有那么两三只黑鸦降落在知未的身体上,用爪子一层、一层掀开她的衣裳,过了一会儿,知未的衣服上已经有了破洞,露出了知未白皙到苍白的皮肤。
两三只乌鸦欢快地聚集在哪块破洞,尝试着啄破那层薄薄的皮肤。喙撕开那层皮肤的瞬间,迅速涌出了一层暗红的血。
知未又被疼醒了。身体因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着。乌鸦们有些失望,留下几声鸣叫当做抱怨继续飞回天上盘旋,继续等待着知未死亡的降临。
知未的眼睛冻的发红甚至有了一圈青黑色,柔软的手臂上的血管突起也变成了青色。
无助的眼泪从她没有半点悲欢的脸上划过去,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抹去她,像她以前那样。
她的眼前开始闪过自己的生命。
何知未本来也有着别人羡都羡慕不来的人生啊!自己是如此被父亲和娘亲宠爱着,自己也继承了父亲和娘亲两人的优点。
本来爹的生意是因为娘亲带来的石坪茶才好起来。
呐,为什么呢?为什么娘亲最后会是这种结果呢。她想起年少时透过门缝看见娘亲被人毒打拖出去,洒在石板上的长长的血痕。
呐,为什么呢?春娘这么好,为什么她的丈夫会突然上山出了意外呢?为什么春娘如此努力去帮工为了支撑家庭,却因为一次疏忽孩子就被叼走了呢?
为什么,何家的少奶奶们会这么把娘亲和自己看成这样的眼中钉肉中刺,明明娘已经答应了所有。
为什么自己揭穿了谎言,反而被人毒打至此,被当做一个垃圾一样扔在这种万劫不复罪人的葬身地去呢?
为什么?为什么?知未好想在这个晚上变成一个厉鬼,笼罩整个何家大院,让他们活在恐惧中,生生!世世!
我好恨,好恨,好恨!!!
她的手指抓进冰冷的泥土,粗糙的沙砾肆意地摩擦她的皮肤,刻出数道深深浅浅的痕迹再渗出血来。
疼,是真实的。
恨,也是真实的。
她的身体因为无穷无尽地恨,产生最后一丝热量,心脏,疲惫地被仇恨推动着进行着最后几分钟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