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迎郑国世子的本来应是齐国世子,可公子储儿正被齐公禁足,于是高傒请命而来。
十字街的尽头是齐国公孙隰朋之邸,在这里,再向西拐,便是子城所在。
几个人正行至此处,中间那匹骏马却突然仰天啼啸了一声,它这一仰,前蹄腾空而起,若不是那马上之人眼疾身快,缰绳绕手三圈双腿夹紧马腹,定是要被重重摔下。
下一刻,还未坐稳,那马又是四蹄乱踢,马头一阵狂甩,周边的几匹马显然被这一只的狂躁症惊吓住了,纷纷退避三舍,原地打转,人群瞬间一阵骚乱。
姬忽额前青筋凸起,一头汗水死握缰绳,身子几度甩出马背,周边的人似乎都在张大了嘴惊叫,或者在喊着他的名字,他都好似听不到般。
身边一座大宅朱门顿然开启,天青色宽袍猎猎作响,一个少年御风而至,只见那少年右手一拉缰绳,左手向长鬃一抓,猛然将上扬的马头拉低,然后借着缰绳之力,身子一滑,斜插马腹之下,咚咚两声闷响,正击在前腿双膝处,马儿长长一声吞吐,卧伏在地。
众人蜂拥至前,掏帕子的擦汗的递水囊的,一时围得姬忽喘不过气。
“让开——”人群外谁喊了一声,却没有让这些正为主子表衷心的奴才们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马发狂了!快让开!”
人群顿时静默,人们面面相觑,迅疾让出一条通道。
祭足这才在高傒几人的拥并下得以近前,眼见世子安然无恙,他心头一松:“公子,你无事就好!”
姬忽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舒朗了许多,抬起头,接上一对尾角微弯的双目。
这人他见过,在他刚到临淄之时,曾在一家茶楼歇脚,楼下一阵骚乱,也并未惊扰他安然饮茶,直到身边小厮穿梭人群而至,在他耳侧浅浅低语,他才肯放下茶盏,凭栏低眺。
“今日多亏了三公子,我替我家世子先谢过公子了。“祭大夫方欲深施一礼,却堪堪被那天青色的衣袖托住,抢先行了礼,“夫子言重了,小白今日正巧在公孙的府邸,闻门外骚乱,才知发生这等事,世子不远千里来援我大齐,我等照顾不周,真是惭愧,还望世子和祭夫子见谅!”
语罢,又向姬忽施礼。
世子忽气息尚有些许跳动,面色却早已恢复如常,泰然笑着:“三公子身手敏捷,救人于危急,岂有不受谢之礼?他日若有我可以帮忙一二的地方,我定当全力赴之。”
一旁的高傒暗下松了拳,目光在公子小白的脸上一扫而过,二人等的正是这句话。
这时身后大门间由一群女婢们簇拥着走来一位男子,看年龄与小白相仿,他吩咐着婢子们为世子洗尘,又亲自托了一尊水,双手奉上:“在下齐国公孙隰(xí)朋,有失远迎,望世子海涵!”
“方才我正与小白在府中坐而论道,小白仰慕世子忽已久,还同我说只叹此去历下,不能与公子同忾同战,实为憾事!”眼中的笑意随对面的高傒默契一动,隰朋从世子忽手中接过那枚空了的铜尊。
包括姬忽在内的郑人自是不知文昌台里的安排,谁也没有认真,只当一句奉承之辞,倒是祭足捋着胡须笑道:“三公子身手不凡,胆识也堪称上等,我家世子若得公子鼎力相助,大破戎人指日可待!”
众人只等着世子发话,却见姬忽笑而不语,话已说得明白,再就此纠缠怕是适得其反,至少这招棋应是走到祭足心里了,至于最终结果如何,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小白嘴角一扬:“祭夫子谬赞,小白何德何能,世子以一当百,是当世将才,小白仰慕,望洋兴叹罢了。”
斜斜望了隰朋一眼,公孙立即接过话来:“今日相识即是缘分,正巧在自家门前,世子不如入府中小坐,我再安置车马,送世子与夫子进宫。”
“小坐就不必了,初次觐见齐公,不好贻误时辰,今日多谢,忽先走一步。”
一一作别,一行人换了车马,奔子城而去。
朱红的门廊衬得衣衫越发清朗,公子小白却向着姬忽离去的反向久久张望,出门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瞥见一个背影,那背影头上挽着浅色褐麻,正行色匆匆越走越远,是她么?又为何如此打扮?是否遇到了麻烦?那翁姓先生得没得消息?
他正思虑,公孙府邸的小厮已经跑着折回:“三公子,小的寻了一圈,没见着您刚才说的那人,不过经过一家药铺,说是有位小哥偶尔会来送些草药,不知是不是——”
“那她何时再来送?”是她无疑了。
“这……小的没问。“
“那就去问!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隰朋一怔,小白平日颇有些玩世不恭,正因如此,他常常都是以笑示人,从不嗔怒,今日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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妫婉儿出门之前,曾听闻王室给公父下了密令,说天子家的一位女公子因为不从大王为她议婚,竟私逃出宫,搞得大王十分恼火,四处寻她不到。
陈国宫里上下都在说,这姑娘实则胡闹,可是妫婉儿却对这个公主油然生起一股敬佩之意,女子向来都是闺中从父兄,出嫁从夫君,若可选择自己真心喜爱之人结合,又何必会像自己母亲那样,虽守着公父,但心里却孤寂一生呢。
似乎是受了这个未曾谋面的公主的鼓舞,妫婉儿辗转难眠了几日几夜,最终做了这个此生从未敢想的决定。
听说北戎要向齐国发兵,郑国已派了郑世子前去援助,对,就去齐国。
若是世子忽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不必多说,她自然会回去乖乖成亲,如若不是,那她就算永不归陈,也绝不出嫁。
她盯着眼前的明月,从未想过竟会遇上这位公主。
“忽哥哥待我如妹妹一般,又怎会有私情?今日你也见到了,他仪貌绝世,有济世之才,姐姐嫁于他做夫人,只等着享福才是!”一泓清水般的眼眸流盼生姿,照得一身粗麻也变了仙子般的轻纱。
脸颊浮上一抹绯红,婉儿喃喃道:“你与他相识日久,自然向他说话,那脾气秉性需相处才知,谁要这样草草嫁他!”
有了,乌黑的眼眸一转:“婉儿姐姐,你身上可有钱?”
“自然是有,出门备了许多。”
“那我们快去雇一辆马车,当务之急,速速赶到宫门口。”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