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过去将近一个月,班上同学开始互相交换同学录,各种五颜六色布满卡通图案的同学录在班级之间流转。
女生大多是米菲兔或者百变小樱,薛想想在电视上看到过百变小樱的动画片,唯一的印象就是她衣服真的好多而且每一件都很好看,剧情反而没怎么在意过。
男生基本都是薛想想看着脸一样但是他们强硬表示这不一样,即使被科普过她还是认不出来的各种NBA球星。
但无论多么花里胡哨,薛想想都一份一份仔细填写,直到QQ号那一栏,她停下笔,无意识地在纸上顿出一个个小黑点。
QQ正流行,班上大多数人要么通过网吧要么家里有电脑,会在周末趁爸妈出门登上自己的QQ,看看小企鹅会不会闪起来,放低“咳咳”的音量,跟天南地北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的GG或者MM聊天,离开时留下一句“886”,轻巧又利落。
这些当然都是薛想想听班上同学说的,她至今没有属于自己的QQ号。
理由也很好想,第一是家里没有电脑,微机课也经常被各主科老师以种种理由占据,她连扫雷和纸牌都不能熟练掌握游戏技巧;第二是爷爷奶奶对电脑和网络抱有偏见,总觉得游戏害人、网络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会带坏小孩子,自然地,网吧这种地方,是只有坏孩子才会去的“邪恶”场所,从来不允许她去。
不填大概是不合群的吧,要填又没有办法填,她不想骗人,更不想让自己陷入这样窘迫的境地,她已经有了这么多朋友,不能再回到一个人的世界。
最后别人收到的薛想想的同学录,QQ号一栏全都写着:忘了。
被问到的时候她挠挠耳朵,低下头笑着说:“没关系嘛,你写了你的,我去加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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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录上的内容千篇一律,姓名性别昵称血型星座联系方式喜欢的歌/电影/明星/卡通人物/动画片/理想是什么,家里几口人你最喜欢谁,留言寄语还好写,只需要堆砌各种花哨的四字祝福语,连在一起的一帆风顺、马到成功、心想事成差不多每个人都会写,薛想想对此嗤之以鼻。
她本来打算按照每人的性格给大家写不同的祝福语,结果写了几个才发现,大多数人跟她的关系只算点头之交,她并不能真情实感地写下祝福的话,写太少又显得不真诚,意识到这点之后她立马知错就改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把那些连体字在背面写得满满当当。
而且她很快发现,那些接过她写好的同学录转身塞进书包再也不看的人并不怎么重视自己的留言和祝福,他们可能只是为了得到某一小部分人的特殊对待,至于其他人,大概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好人缘。
经常有女生笑着走到教室门口去拿外班的同学还给自己的同学录,同时又拿回一张崭新的空白的同学录,骄傲地从讲台前面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反倒松一口气,不必为自己不用心的祝福觉得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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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了一天的同学录后她终于一个人走进文具店开始选购自己的同学录。
货架上琳琅满目,有几个看着很眼熟,应该是同学给她填过的,那些好看的会发光,但是每一个都是她付不起的价钱。
她攥着手里仅有的十块钱,快速扫过标价,最终只能拿起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最朴素的同学录,小小一本只跟自己的语文课本一般大,因为长时间无人问津表面甚至落了薄薄一层灰。
“刚好十块钱,欢迎下次光临。”店主斜眼看她,语气中听不出一点热情。
薛想想小心翼翼把同学录装进书包,努力忍受心中的不适,闭着气等到走出文具店才呼一口气,回头看一眼文具店的名字,决定以后再也不来这家。
接着给自己打气,强迫自己为终于拥有同学录而高兴,在被别人问到时能理所当然地给出一张,收获真心或敷衍的祝福。
她想到和童磊失而复得的友谊,打算第一张给她写,虽然自己好像还没收到他的同学录,但是明天刚好可以顺便跟他交换。
她是真得稍微开心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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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薛想想刚到教室就看见关佩晓坐在门口写着什么,她凑过去吓她,关佩晓推她一把:“别闹,我在给童磊写同学录。”
薛想想语气有些低落:“你已经收到了啊……”一颗心沉下来,虽然从地震之后两个人开始说话,但现在看来,恢复到以前的关系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他可能只是把自己当成可以说话的普通朋友。
念及此处,她从书包里掏出同学录,拿一张递给关佩晓:“第一张给你写!”
关佩晓抬起头,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神情看她,点点头接过去。
薛想想赌气般走过童磊的桌子,也不停下来跟他打招呼,径直在座位上给同学们分发同学录。
有女生拿到手笑着说:“薛想想,你的同学录小小一张好可爱啊!我为了填满那些大的同学录背面,祝福语写到手都要掉了,你这份我一定会认真写的!”
薛想想感激朝她笑笑,朝童磊的方向看一眼,他也在低头写同学录,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边。
她正懊恼自己怎么过了几年还是毫无长进,为这种事让自己不开心,门口忽然有同学呼唤她的名字说有人找。
童磊的背影好像有一瞬间的静止,很快又恢复正常。薛想想没有注意,一心走向教室门口好奇是谁找自己。
原来是梁田,他似笑非笑站在门口,还是像之前一样靠在墙上,手里拿着张什么递给她,“别误会,只是多了一张,顺便想起来拿给你。”
薛想想笑笑,接下他的同学录,“我会好好写的。”
他却没有离开的打算,还是看着薛想想。
“啊,我去拿我的给你。”薛想想恍然大悟,回自己的座位去拿同学录。
她心念一动,抽出两张,看梁田接下后离开,走进教室路过童磊的座位,他还是没有抬头。
薛想想放一张在他桌上,轻声说:“这是给你的。”
童磊终于抬头看她,“同学录是给要分开的人写的,我不给你写。”
薛想想愣住了,她一时没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只注意到后半句“我不给你写。”
所以她一把抽回放在桌上的同学录,童磊却狠劲把手压在同学录上,响起一声清晰的“啪”,教室突然变得安静,同学们纷纷看过来,他觉得不好意思,说话也吞吐起来:“薛想想你……真笨……能不能好好……听……听人讲话……”
薛想想停住手上动作,她终于回想起童磊之前说的被自己忽略的前半句话,看他的脸红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仍是凶巴巴的语气,一双眼睛带着点戏谑的怒气对上童磊的视线:“不写就算了,我拿给别人。”
“不行,你已经给我了不能收回去。”童磊的手还压在那张薄薄的纸上。
她心中忽然荡开一片涟漪,低下头跑回座位,等待耳边骤起的鼓点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