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恋了。
准确点说,是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我失恋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燕子楼花台前的人都齐刷刷地看着我和清清。他们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们两个人,眼中满是鄙夷与怜悯。
这也就算了,最让我心痛的还是巫公子的反应。
从他拂袖而去愤然离场那刻起,我就知道,我赵不坏永久性地失恋了。
原计划中的巫公子本应喜笑颜开,温柔几许,现在目睹了这漫天纸花的盛景,素来温雅的他都不忍勾起几分怒色。
他想是觉得,我是在咒他死吧……
一想到这一层,我就止不住的万箭穿心。
清清忙不迭地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纸花,口中振振有词,“你别灰心,下次我再帮你把巫公子追回来!”
下次?我白了一眼,暗想道,只怕你有下次,我却没下次了。
还没等我从失恋的痛苦中缓过神来,燕子楼老鸨突然钻出人群,领着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走到跟前。
“她!就是她!”
老鸨长眉一蹙,指着我,道:“就是这个死丫头,公然扰乱公众秩序,还侮辱我们家烟竹大宝贝!”
“犯我巫烟竹者,不远也得诛!”
“就是就是!”
我慌忙后退两步,摆手否认,却见胖瘦男人制服上的灼人字样,顿时更没了什么底气。
他们二人统一着一身黑色飞鱼官服,靠近左胸口的位置上,赫然绣着一个“靖”字。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靖安司的人。稍胖一点的是大都督百里云霆,瘦弱一些的,是三都督柳飞飞。
这柳飞飞面容枯槁,肤色苍白,乍一看,更像是一位柔弱书生。而百里云霆五大三粗,剑眉怒目,模样颇有几分清清家那只东瀛雪橇犬的风采。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柳飞飞抚上旁边的木栏,对月吟起一首《生查子·元夕》,泪水涟涟。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伤感震得心有戚戚然,看柳飞飞哭得肝肠寸断,哽呜不休,包括我在内,都忍不住想给他递上一块软绢儿。
百里云霆的脸沉上一沉,厉声道,“师弟,说人话。”
“好的师兄。”柳飞飞迅速从个人吟诗秀中抽出身来。脸上风卷残云般地没了任何泪迹。前一秒的惆怅烟消云散,化作一脸浓浓倦意:“我是想说赶紧把这丫头片子捉了回去,好早点回家,今天我还想睡个美容觉。”
“我以大梁律令第一千八百八十八条危害公众秩序罪将你逮捕归案,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百里云霆眉头紧锁,一通黑脸地给我套上项圈。
“哎——怎么如今靖安司抓人,都用项圈了?”
“什么叫都用项圈了?”
“什么叫都用项圈了?”百里云霆怒吼一声,开解道:“被叫来的时候在遛狗,没带办案工具,只能用一用狗的。”
“太可怕了!连狗都不放过!”清清上前一步,从中拉住那项圈:“不坏,你别怕,到了里面,我会去看你的……”
我心头一软,渐生感动。
果然,患难时刻见真情。
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我就知道,清清不会弃我而去……
看着清清一脸诚挚,我不由得眼眶一阵发酸,双手不受控制地与他紧紧握在一起,难舍难离。
“我知道上元节公然撒纸是你一个人的事,与我无关,作为你的朋友,我很难过……”
嗯?
孙清后退一步,松开我的手,怅然道:“我早就劝你不要这么做,可是你还是一意孤行,我也没办法——不坏,你糊涂呀!”
“孙清……你……”
“我?我当然是希望你好!”
孙清伸手捂住我的嘴巴,面露悲伤:“你别说话!我知道,你现在舍不得我,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可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要你从靖安司出来以后,再亲口说给我听!”
被孙清的大猪肘子牢牢堵住嘴巴,我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任凭百里云霆与柳飞飞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拖走,毫无反抗的余地。
我就这样被带到了靖安司小黑屋接受盘查。
“姓名?”
“赵不坏。”
“不坏?”百里云霆从烛光中抬起头来,凑上前盯着我的小脸,正色道:“我觉得你看起来就很坏!”
“”我觉得我不坏,你才坏!”
“你觉得?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百里云霆狠狠瞪了我一眼,语气凶狠:“为什么公然扰乱公众秩序?”
“我没有扰乱!这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
“哎~~~”
柳飞飞放下正在记案的毫笔,起身柔婉道,“师兄~审问女犯人时,你要温柔些……”
“看我的——”
话毕,柳飞飞一个潇洒起身,手中折扇顺势开屏。
他眉目含笑,俊容半掩,踏着一湾玉履凌波至跟前,风姿绰约。
“小哥儿,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
“十五?”柳飞飞眸色微微一黯,长叹一口气:“到底是年轻,模样也可人。”
“还行吧……多谢都督夸奖。”我颔首轻笑,面露羞红。
“小哥儿金陵本地人?”
“正是。”
“如今在何处高就?”
“金陵扫地工大队,管辖区就在你们靖安司门前,你们难道认不出我嘛?”
我瞥了眼柳飞飞,见他一脸深思状,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沉默片刻,柳飞飞抬头与百里云霆对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起身拉起他走了出去。
见四下无人,我附耳上墙,不出所料闻得二人在外窃窃私语——
“不行不行,被发现了,这可是欺君的死罪。”
墙外隐隐传来百里云霆的声音,刚刚说话还横八横四呢,现下一副战战兢兢的口气,果真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死罪?”这是柳飞飞的声音:“若是梁王发现靖安司二都督与情人亵职私奔,我们就不是死罪了?”
“那也不能让一个小丫头假扮二都督吧?梁王虽未亲见过二弟,可起码知道他是个男的。”
“男的又怎样?屋子里那个模样那么丑,咋咋呼呼的,和男的差不多。”
靠!
我猛地贴墙一惊,倒吸一口凉气。
呵呵,好你个柳飞飞!王八蛋!
哼,适才还夸我模样可人,如今却在背地里说我丑?还说我像男人?!
果然,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孙清是,柳飞飞也是,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未及我起身当面发作,墙外柳飞飞又闷声细语道——
“师兄,你可得想好了,梁王本次微服私访,点名了要见靖安司三位新都督,孰轻孰重,你应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