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见了。”
短短的四个字,如同满档的击发锤一样,把蒲通仁的心脏给砸得咯噔了一下。
今天的雪下的有些大,再加上早上分头忙活的抓内奸耗费了太多时间,他也就没让野人们出去劳作,而且狩猎组的几个头头都醉倒在了他的洞窟里,没人带着他是不可能放野人们出去的。
由此,整个山洞正面洞口一直都有人在忙活,他自己大多数时候也在正厅附近转悠,或者在洞口的空地斯拉夫蹲装“思考者”,不可能有那个俘虏逃出来却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出现。
一开始他还不相信,以为是老白和他开玩笑,特地跑去刚才存放那个俘虏的洞窟看了看。
然后,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不容他不相信了。
用来捆缚俘虏手足的绳子被尽数扯断,端口处的撕裂纹很长,看的出来俘虏在扯断绳子前挣扎了许久。原本他躺的那个位置的土被翻起了足足一层,旁边的洞壁也被踢得坑坑洼洼的。
“完全不懂得如何解开绳结,只是单纯的有一身蛮力吗?”
蒲通仁捏着下巴,感受着自己日渐增长的胡渣,慢慢从先前的惊疑恢复平静。
“不过这力气,也太大了吧。族里的草绳全都是把外面的藤蔓放在沸水里煮过,去除大部分杂质后搓出的纯粹植物纤维,丑是丑了些,但质量可不差。”
在他估量着那个俘虏的力气顶几个他自己时,无恙跑过来问道:“那个人是怎么逃走的你知道吗?不会是那什么“巫”真的做出了什么厉害的工具,能够从我们这么多人的眼睛下逃走吧?”
蒲通仁背对着无恙蹲着,安安静静的听完女孩有些语无伦次的困惑和慌乱后,嘴上挂起了些许微笑。
虽然这孩子遇到事情的时候偶尔会显得不太冷静,也会习惯性的想用蛮力解决问题,但她多多少少已经学到了蒲通仁的思维方式:至少她没有说“巫用巫术帮助俘虏逃跑”。
从过程入手对一个问题进行拆解分析,这本就是科学的基础思想之一,也是与神学完全对立的基本所在:总有那么些神棍喜欢从事情的起点入手,跳过所有过程直接宣布结果。
比如什么用祈祷来治病,用礼拜带来和平,这种正常人都不会信的东西反而是某些信仰生存的根本,让人很是唏嘘。
“那个人逃跑的方式啊,你不用担心。”
蒲通仁很是自信的笑了起来:“是我低估了那个俘虏的毅力和本事,但是问题不大。”
说罢,他将地上的碎绳收拢在一起揣入怀里,遂带着无恙走出洞口,沿着山洞的主走廊一路深入。
途中路过了伤员们所在的侧洞,他远远的听见兄贵哥在对着老白喊着什么,还有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和听天由命的意味在干涩的解释。可惜他们大部分都是用野人语说的,蒲通仁并听不懂多少。
哪怕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也只有表示“敌人”的词汇因为反复出现所以听清楚了。
在他打算进去详细问问情况时,顺子从里边钻了出来,一见到他就问俘虏为啥能逃跑,脸上的惊慌不似作假。蒲通仁一时被分散了注意力,又感觉老白那边吵的并没有那么激烈,索性将此事暂且放下,带着两小只朝山洞底部走去。
只是他没有看到,在他的身后,顺子双手合十,对无恙拜了拜。
这个姿势是蒲通仁教的,所代表的意思是“感激”与“麻烦了”。
无恙没啥表示,既没反对,也没阻止,只是单纯的抬了抬眉头,示意顺子跟上蒲通仁。
三人越走,越是发觉山洞中的冷风凌冽。
行至最后一处小拐角时,顺子舌头舔了舔手心,然后将润湿的手掌垂在身体一侧,试探着风速。
他很快就发现,这里的风速已经不低于山洞外最空旷的地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进而,他也想通了那个俘虏是怎么逃走的了:那家伙准是砸开了山洞底部用来保持空气流通的孔道,顺着外面完全没有修整过的峭壁,一路攀爬下去的。
自觉想法很是完美的顺子有些得意的瞥了无恙一眼,结果发现无恙一脸的自信,那闲的无聊四处瞥的小眼神分明是在说:“我早就想明白了,只是不想让蒲通仁没面子才装出傻fufu的形象跟着。”
噗~
顺子感觉自己遭受到了某种莫名的打击,明明一直接受侦查特化方面训练的人是自己,为啥整天游手好闲的族长却比他先想通?
少顷
啪嗒~
蒲通仁打了个响指:“喏,我们到了。”
转过最后的弯,三人的眼球都不同程度的一缩——这是徒然受到强光照射的正常表现。
与顺子猜测的差不多,本来只是作为通风口的洞底,此时硬生生的多出来个半人大的豁口,不过事实好像并没有他想的那么轻松和简单。
“啧啧,不容易啊,那个俘虏。”
蒲通仁看着豁口边缘一圈斑驳的血迹,又是惊讶又是感叹。
山洞的总长度还没有长到洞底砸墙洞口就完全听不见的地步,所以俘虏在这处墙面开凿出豁口的方式必然不是从旁边找来碎石头硬砸开的,豁口边缘呈现掌纹状的血手印也说明了这一点。
蒲通仁还没来得及完全勘察过野人山的整体构造,但毫无疑问的是,能形成如此大的山洞,并经历小型地震而不发生山体滑坡之类的灾害,这座山的主要构成物质必定是特别致密而坚硬的,比如砂岩这类岩石。
而通风口所在的位置,正是整个山洞所在山体最薄弱的位置,可就算如此,这里的岩石厚度也在三到五厘米左右,稍微厚点的位置甚至能突破二十厘米。
这里原本是封上的,直到蒲通仁在洞里生火做饭,被绕了一圈又转回来的烟给熏了个够呛,他才意识到该给山洞弄个主通风口。
当时为了在这面墙上开凿出足够多的气孔,他可是直接从自己的宝贝箱子里掏工具的,就这样也费了不少功夫,可想而知这里的墙体有多坚硬。
而那个俘虏,他竟然用一双肉掌,硬生生的摸索到了墙体的每一处缝隙,用“庖丁解牛”般的技巧和不讲道理的蛮力,硬生生将这处墙体给拆解出了足够他逃出去的洞口。
先不说这一系列动作从现实上讲难度有多高,单看这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下,短时间内做出绕后逃跑的决策能力,一直忍受着剜掌之痛一声不吭的毅力,短时间内找到洞壁最薄弱处的判断力,此人的综合实力不亚于全盛时期的兄贵哥或老白,面对危机情况时的冷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外面已经不用去看了,有如此毅力,如此实力的敌人,是不可能会被无保护攀爬峭壁给难到的。
哪怕这段峭壁高达50多米,倾斜度超过70度,长满了潮湿的地衣,布满了松散的沙石,足以摔死大部分“自以为娴熟”的攀登者。
倒是顺子在蒲通仁讲明了他的分析后特地跑到山下,绕到山后观察了许久,期间还从山脚下徒手沿着找到的痕迹爬了十几米高。
可惜他终究是没有找到与那个俘虏离开方向有关的关键细节,那个人很明显的有掩盖脚印意识。
是夜,野人洞的话事人们再一次聚集到了一起。
不知为何,老白并没有直接将“叛徒”的身份说出来,只是表明他已经将“叛徒”劝降,并保证那个人从此以后会为了族群付出一切。
看着平日里虽然做事畏畏缩缩,还有点怂,但骨子里的傲骨足以与野人山匹敌的老白竟然露出这种恳求的神色,蒲通仁也是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除此以外,山洞基础设施的改建与通风口的修补也被提上日程,那颗豆科植物的事蒲通仁也说了出来,并表示这只是个很普通的尝试,他并没有抱有多大希望。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老白罕见的完全同意了他的提议,并表示自己能带人完成基础设施改建的活,而且他有示意自己可以做那株豆科植物的管理员。
前半截蒲通仁很欣喜的同意了,老白的能力他早已见证过,而且这老家伙虽然看起来挺苍老的,但身子骨可不差,多忙活忙活不是什么坏事。而后半截他则是一口回绝掉了,四周都找遍了也就这一颗种子,让一个连“种植”的概念都不怎么懂的人去饲育的话,十有八九是害了这株植物。
别的不说,光是保持洞窟内的相对恒温这一点,全野人洞也就他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弄。
除了这些事关重大但很琐碎的生活杂事外,他们还商讨了另外一个问题,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据下午出去闲逛的侦查组传回的消息,那些大面积迁徙的动物很快就会抵达山中草原靠虎山侧。
这波狩猎蒲通仁等候许久了。
不仅他自己,整个野人族群都需要优质的毛皮和骨骼、牙齿来补充日常消耗。
狼群留下的肉虽然不少,但狼皮的处理太难的,而且很难整张剥去。狼骨多弯折,用来制作投矛长度和形状都是问题,只能打磨出一些骨刀、飞去来器。
除此之外,野人族群还需要足够的物资,以作为和大部落谈判的基础......以及策反敌人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