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成描绘着美好生活,那日子比神仙还舒畅,舒银花高兴极了,“好,明天上午我就出发,后天早晨你到摇篮火车站接我。现在我想通了,给你压力要你离婚那是再蠢的做法,你为难我也不愉快,不如先呆在一起边走边看边享受……”舒银花像拴在树上的一头牛,不停地转着、踱着,眉毛上的雪花融化了,又掉下一片又融化了,左手捏手机冻僵了换右手,右手冻僵了再换左手。有人说三十岁的女人最妩媚动人,既有成熟的身子,又有风花雪月的经验,她们的感情正处在迷乱期,不像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情归寂处,寄托在不断重复的日子里;也不像刚步入社会的青春女孩,晨秦暮楚心若浮萍。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感情一旦付出,就会痴情守候苦心经营,甚至轰轰烈烈离夫别子也在所不惜。
过了夜晚,风差不多驻了,雪也停了,天空灰蒙蒙的,大地白雪皑皑,渺无际涯。一切变成洁白,一切变得虚腾,所有的鱼池掩了边界,像一块块硕大无朋的豆腐,所有的屋顶看不见瓦槽,留下一排排冰柱凌儿像无数杆梭标倒悬着。树枝变粗了,围墙变矮了,连晒衣服的葛藤也肿了起来。天清冷清冷,空气里仿佛都是冰沫子,狗挨着藕煤炉仍冻得浑身发抖,仔猪在圈里寒冷得嗷嗷直叫。
舒银花立于后窗边,心里比杂屋脊顶上枯槁的飞机草更加灰暗。院子里大冠公鸡妻妾成群,像风流成性的煤老板,在小三小四们的簇拥下引颈高歌……那是抒情的调子,阳刚之气,精力旺盛,充满诱惑力。一只芦花母鸡“咕嘎咕嘎”讨好地来到身边,大冠公鸡心领神会,脖子上的毛全奓起,两个翅臂扑拉一下,强健的双腿蹬在母鸡身上,极其默契地完全了媾和。
这画面像流行病一般颇具传染效应,舒银花脸红了,心业已悲哀得无以复加,一只鸡尚且能随时满足身体需要,人失去七情六欲,床第之欢不是枉活一生?封建社会大财主家的女人竟然冒着沉潭的死罪偷情,自己何况还有修成正果的可能。二十岁找夫家,三十岁跳一跳,往后再没有机会了,她想起昨晚的既定方针,想到南方都市那个苦苦期待的男人,一等二靠三落空,一想二干三成功。舒银花孤注一掷,更加笃定了信心,连忙收拾衣服,招呼母亲,“妈,我想了一夜,还是去女朋友那家电子厂上班。”
女大不由娘,舒母一脸茫然,“昨晚跟你讲了半夜,怎么又变卦啦?”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憋在这里会疯的!要是姐和唐魁打电话来,你不要告诉他们我去了摇篮。”夫妻好比同林鸟,恩恩爱爱共筑巢;鸟遇大难各自飞,人没性福赶快逃。舒银花抱定了只要离开唐魁万死不辞的决心,毅然向母亲辞别。
外出打工?皈依我佛?舒母明知道女儿在玩瞒天过海的鬼把戏,但想到唐魁的毛病,决非好吃懒做,打牌输钱的小事,强迫不成买卖,捆绑不成夫妻,总不能将女儿上绝路呀。老人网开一面,顺了她的意思,“你玩一圈开开心可以,年关节一定要回来。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你这么大了别老要我操心哦!”
舒银花对母亲的大恩和理解含泪点头。舒母继续开导她,“外面万千世界眼花缭乱,你别上当了,男人都拿感情做茶喝,品味时感觉清新芬芳,喝得身心舒畅,赞不绝口;喝久了,喝腻了,会找岔子换另一种口味的。”舒银花泪眼朦胧,“妈,明白您的意思,我们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不会乱来的,只要唐魁别找我就行了。要是还同他在一起,我真的去庵里过下半世!”舒母见女儿破釜沉舟,决心已定,只好交代她:“外面的世界人心险恶,扒手防不胜防,你从未出远门,不能带太多的现金,要时刻警醒一点,在火车上不要睡着了,留两百块零用钱搁外荷包里,其余的放在贴身口袋里。”
“妈,您放心,来时我没有要他们一分钱,不会带着太多现金的。”舒银花意思到这次出门可能会很长时间在外,要是两人真正合得了心,成了夫妻,甚至要两三年才能回来。想到这里她无限伤感地抱起女儿,“怡怡,我不在身边你要听外婆外公的话,他们是你最亲的人,更是你的恩人,将来靠你养老的,你要记住大恩大德。”三人涕泪交加,怡怡捧住母亲的脸,懂事地说:“妈妈,每次分别时只有我哭,你别难过,你伤心我们都不好受,你看外婆也在揩眼泪。”
“怡怡乖,妈妈会回来看你的。”舒银花亲了下女儿冻得红柿子般的脸蛋,怀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慨走向门外。舒母关切的问:“盘费够不够,要是少了我还给你两百?”
绿皮火车风驰电掣,像一条巨龙嘶吼着穿过崇山峻岭,跨过河流桥梁,披星戴月,昼夜兼程,将黑夜和冰冻置于身后。车厢里疲惫不堪的旅客大多入睡了,东倒西歪,口水长流,洋相百出。舒银花仍痴迷地接听手机,时而打情骂俏喁喁私语,时而孜孜不倦屏息聆听,那神情如同挣脱樊笼的鸟儿,俏立枝头,迎接美好新生活。……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