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行及时将她抱住才让她免于摔到地上去,看着跟提线木偶一样的柳情,莫名地感到生气:“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跟我抗议吗?你知道这没用的!”
他以为就算他大声骂,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就像刚才在车里。
可柳情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在他抱着她的胳膊上,然后缓慢却坚定地推开了他,伸出脚在地上站稳后,自己站了起来。
她抬起头,微红的眼睛,因为头顶天空的光亮,让她不适地眯了眯,却依然没有闭上,就那么望着跟前那栋对她来说无比熟悉的白色房子,眼里闪过很复杂的光,恐惧、害怕、厌恶……最后统统化为麻木的空白。
她说:“抗议?呵,我从不会跟你抗议,因为我知道,那确实没用。”
她刚只是失神,否则又怎么会让自己摔到他的怀里。
此时的柳情,又跟在车里时的不太一样,浑身依然充满死寂的气息,可又有一种阴沉,给她形成了一层保护膜,让简行对突然改变的她有点措手不及,他发现他竟完全看不懂此时此刻的她在想什么。
“有件事,你能解释给我听吗?”她的声音,因为之前的嘶喊有点沙哑,语气淡淡的、冷冷的,像一个机器人发出的那种声调。
简行看着她,越看眉头就皱得越深:“你想知道什么?”
“我本来就是冒牌货,柳甜心要回去,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我们两个只要一验DNA就能知道谁真谁假,甚至把我们一对比,熟悉我们的人也能知道谁才是柳甜心,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因为……”简行有些踌躇,竟不太敢告诉她。
“因为柳甜心的失踪,和阎戈有关吧?”柳情倒很平静地帮他说了出来,“所以,你们谁都知道,我这个冒牌货不管扮得多像,在阎戈那一关就过不了,但你们笃定了阎戈会把我留下,想通过我来找到你们,而你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让真正的柳甜心以我冒牌的身份,回来!”
这些,是她在欧阳家这两天想通的。
简行:“……对!”
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对”,这么沉重。
柳情终于缓慢地转过头看向简行,但是那双眼睛,竟让简行升起了一股寒意。
他在她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清澈得不带一点生意。
“所以,”她对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打从一开始,你们就已经决定了等我的任务一结束,就及时销毁我,是吗?”
简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是!”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呢?”柳情甚至微微一笑,“只要一个按钮,不是吗?”
最让她绝望的事情,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人给她做手术,在她的身上安装了一个微型炸弹。
那个炸弹的威力不大,也就把她炸得……死无全尸而已!
用来让她听话的法宝,让她完全无计可施的武器。
简行:“……”
任何话,都无法在这样的柳情面前说出口。
“最没有资格心疼她的,正是你自己!”
脑海里响起这句话,简行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两人静静地站在车边,男的面容带着痛苦的扭曲,女的却面带微笑,像已经开到极致的夏花,可能转眼间就要腐烂了。
有人提醒了简行,简行不得不暂时收敛了心情,手掌撑在柳情后背:“我们进去吧。”
柳情没有抵抗,被他半推着往前走,直到大门前,她才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下。
毕竟,这个房子带给她太多太多恐怖恶心的记忆了。
简行发现了,想要停下来给她时间做调整,可柳情却自己毅然决然地踏了进去。
阎戈跟她说过,越是害怕的事情,越要去面对,如果还是害怕的话,只管躲在他怀里就行。
她不能躲他怀里了,不能故作腿软让他背她进去,不能在半夜被梦吓醒时发现他不在,就放任自己大哭把他吓得匆匆赶回来了。
不过没关系,她会做那个让他最喜欢的,最勇敢的柳情。
她会在他不在的时候,让自己好好的不让他担心。
只是……好想他!
“我能住在二楼吗?”她小小地提议。
原本还怕她对这地方会抵触,现在主动提出要求,简行当然是同意,不过:“这周围都布满了人,你没事,别乱走。”
柳情又露出了那种凉飕飕地微笑:“你们不都把我关在小黑屋里吗,我怎么乱走?”
简行有点担心地看着她:“不会再把你关小黑屋了。”
“那关水房?再放很多老鼠吓我?然后……”
“不要再说了。”简行忍不住吼了出来,然后发现不妥,朝柳情看去时,见她很平静地也看着他。
他有些打颤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肩上,强忍着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不会了,以后都不会再这样吓你了。”
这个保证,却无法让她有任何动容,她只是笑着,好比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那样看着你。
简行克制着心里头的酸楚,带着柳情往二楼走去。
曾经,柳情用恨意的眼神看他时,他不觉得有什么,柳情有哀求的眼神看他时,他有过心软但也只是有过,柳情妥协麻木时,他有种莫名的渴望想从她身上得到,却不知道那种渴望是什么。
直到,柳情用一种会发光的眼神看着阎戈时,他嫉妒得发狂。
却没有任何一种眼神,像今天这样,让他痛得整颗心脏都在抽搐。
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是白色的,只有特定的几间,其他的房间都是没有窗户的。
柳情还记得她以前住的那间,除了一张床外什么都没有,简行会在她做错事时,将她关在那里,一关就是好几天。
他也会打她,用一种特质的鞭子,当她模仿柳情有动作不到位时,就狠狠地打下来,那种鞭子打在身上会很痛,却不会有很大的伤痕,更不会留下什么伤疤,可是每到休息的时候,她的身上总是红红肿肿。
简行说,他也不想打她,可必须让她形容肌肉记忆,在面对任何人时,都会第一时间摆出柳甜心会有的神态和姿势。
简行也有很温柔的时候,每当她做得很好,他夸她的时候,都会喊她宝贝,可往往伴随着的,是下一秒她不好时严酷的惩罚。
以至于后来,她看到他温柔的神情时,也形成了一种可怕的惯性记忆,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拿出鞭子朝她打下来,让她反而更害怕面对他温柔时的样子。
随着从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走廊走过,过往的记忆,不管她愿不愿意都一点一点地挤入她的脑海里。
比如在这个房间里,她在练形体,在那个房间里,在她没有按要求做好时,照顾她的人当着她的面被打得血肉模糊,所以有一度她知道阎戈可能更残暴时,她也害怕过阎戈。
哦,还有那个房间,是……
简行本来是想给她一个带有窗户的房间,平日里也不想将她囚禁在房间里,就如他刚刚所说的。
可忽然的,他就接到了电话,电话里的内容,让他迟疑地蹙起了眉头。
他偷偷看着柳情,这个本应属于他的女人,如今却离自己越来越远,假如他放她自由的话,她大概会永远地离开他,永世都不再见他吧?
权衡之下,最终,他带着她转了个弯,开门进了一间房间,依然没有窗户。
“你暂时住在这间可以吗?”简行怕吓到她,所以更让自己温和一点。
他却不知道,他现在这样更柳情此时脑海中,某个记忆点里的某个画面重合了,她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那眼神好像在说,果然吧,还是小黑屋!
又好像在嘲讽着他,才刚承诺过的话,转眼就不算数了。
在简行忍不住想开口解释时,她忽然双眼一闭,往旁栽倒。
简行及时抱住她,发现她已经昏过去了!
不,是总算昏过去了!
……
阎戈到了别墅,下车走进客厅里,得到消息的柳甜心已经下楼迎接了。
她姿态冷傲,披着披肩端着走姿来到阎戈跟前,对他淡淡一笑:“回来了?”
阎戈习惯性地搂住她的腰把她带进怀里,俯首就朝她吻去,却在快碰到她的红唇时忽然停了下来。
他稍稍拉开一点距离,观察着闭上眼睛的她。
最了解柳情的,并不是简行。
是他这个,只要柳情不在身边,就通过各种方式监控她的男人,是他这个,会剥开她“柳甜心外衣”,分析到她内在,知道她本应该有什么样性格的男人。
所以,他很清楚她会有的一些小习惯,小动作。
比如说,她总会在他亲她时偷偷睁开眼睛,用她那双跟面瘫脸完全不同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会想要近距离看他的眼睛里自己的倒影,会在他故意不吻她时,期待又矜持地看他的嘴唇,在那平淡无味的“柳甜心外表”下,柳情有着很可爱而活泼的内心。
不像现在这样,他只看到她的无趣,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