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红楼梦》,道出了多少闺阁女儿的艺术人生?有貌美者如可卿,有能干者如熙凤,亦有尤氏之德,探春之敏,贾母之睿,李纨之沉。
然《红楼梦》中最才藻绮丽,性格鲜明,与众不同,当属宝钗,黛玉,湘云三者。
黛玉之痴情,宝钗之温柔,湘云之潇洒,往往为后世读书人道也。这三者皆是奇女子,世间的女子,能有其一半,已经算是佳丽了。然而,却有一女子,集三者的才情性情于一身,这便是“古今第一可爱之人”——芸娘。
芸娘是清代文学家沈复的妻子,亦是《浮生六记》中的女主角,史书上虽没有她的记载,但通过沈复的自传,我们亦可以深刻地了解到她:
芸,削肩长颈,瘦不露骨,眉清目秀,颇为丰满,形如宝钗,然又有一种缠绵之态,风流俊袅,极似黛玉。
芸是沈复的表姐,两人于公元1776年入秋订婚。冬天,沈复去芸家做客。芸把他带入房间,拿出专门准备的煖粥给他吃。届时,芸的堂哥进来说:“我要吃粥,你说完了。原来是留着款待你未来的丈夫啊!”芸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芸这样的小小心思,岂不与黛玉如出一辙?
且看,宝玉和黛玉吵架了,黛玉把香囊袋铰了。宝玉后悔着说:“好妹妹,赶明儿替我另做一个吧。”黛玉娇声道:“那……也要看我高兴不高兴了。”
黛玉,在管家婆子眼中是:“一年到头病恹恹的,拈不动线。”因有贾母宠爱,万事不做,只不过偶尔做个香袋儿,也只是为了她心爱的人。除了宝玉,又何曾见过她给别人做过?
沈复自患上了天花,芸一连几年吃斋念佛,一日不沾荤腥。后来,沈复病好,芸才开始破荤。这和宝玉逢魔魇,遭笞挞,黛玉哭泣念佛何其相似!
黛玉之情痴,芸亦是如此。然而,更重要的,是知己间的情谊!
与宝黛之间互为知己一样,沈复和芸也是一对相交甚深的知己。
沈复不爱仕途,不治生计,唯教书作画,舞文弄墨,交友谈情,仅此而已。沈复的父亲说他:“不思习上,滥舞小人!”对他十分不满。芸却不这样看,不仅如此,她还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一起谈诗作文,喝酒射覆!不知功名利禄为何物!
虽说芸一直任着沈复的性子,可她却亦是同宝钗一样极知理守循的人!
她“事上以敬,处下以和,井井然未尝稍失。”在公公外任期间,芸代婆婆写家书。后来因为“公公纳妾”一事,不再让芸代写书信。芸处于公婆之间,两处为难,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多言。
芸自小聪慧,擅刺绣,知吟咏。五岁丧父后,她已能针黹治家,照顾弱弟,其才能担当可见一斑。
和宝钗的“雪洞”房间一样,芸也不爱那些珠宝玉器,唯爱些笔墨书画。芸原来是不识字的,但记忆力超群,有过耳不忘之能。在听别人朗诵一遍《琵笆行》后便能背诵了。之后又找来文章,字字对照,竟由此识了字,接着又学会了作诗。
芸能够自学成才,其智慧毅力自然超人一等。
夫妻因为不受父母喜爱而无所援助,加上沈复不理生计,日子过得十分清贫。但就在这贫苦的日子中,芸仍能够粗茶淡饭,节衣缩食,照顾好沈复的生活。
日子虽穷,但伉俪情深,芸从未抱怨过,仍一如既往地谈诗论文。
沈复在外地读书时,因思念芸,告假回家。芸不仅没责备他,反而甚为感动。《闺房记》说:是时“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
可见,芸与沈复之间情谊之深厚!
芸这种“不教夫婿觅封侯”的境界,当真是时代的先锋!这种相夫教弟,不辞劳苦的作风,堪称是优秀家庭妇女的楷模。除此之外,她又是一个山水田园派诗人,活脱脱的一个“史湘云”!
与“帐中观仙鹤”的丈夫一样,芸也是一个颇有闲情逸致的人。她格调高雅,不落俗套。
她打扮成小子的模样,和丈夫一起去看庙会,这让我们想起了《红楼梦》中“芦雪庵”一回湘云的模样儿。她总喜欢穿着男人的衣服,扮起小子来。
此外,芸还对花草树木,美学原理有所研究。
沈复捡来一些石头,欲做一个假山。但又不想过于穿凿,留下痕迹。芸说用黄石粉和水粘合,假山便宛然天成了!沈复想弄些花草装饰房间,芸教他用昆虫装饰花草。
夏天到了,他们喝酒看月,垂钓赏花。芸把茶叶放在荷花蕊上吸取精华,次日泡出清淡幽韵的香茶!纸屏石枕竹方床!生活过得一片惬意!野外郊游,芸为丈夫雇了馄饨车,又和同行友人们一起饮酒,大醉而归。
芸一直渴望和丈夫买田置地,去过着布衣蔬菜的日子。但芸情深命短,注定不能与丈夫长久相伴。
芸素有血疾,又因为家境贫寒,无钱医治,四十一岁便魂归离恨!
临终之际,芸躺在扬州客舍的病榻之上。生命之光若有若无,却还感谢上天让她与丈夫相遇,感谢着他赐给她神仙般快乐的时光。话语间,她已不能言语,沈复只听得“来世”二字。然后任他千呼万唤,她已音断魂飘!
芸的一生,复杂而有魅力,有黛玉之情痴,宝钗之贤德,湘云之洒脱。林语堂谓“第一可爱的女人”,自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