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风星河惊愕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就在刚才,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文真卫所在的悬崖,从昏倒的他的口袋里摸出了这个东西。
这是秩序曙光的肩章。
再联想到他的名字叫做“文真卫”,风星河忽然想起,秩序曙光里素来有“长文短武,北华双雄”四英杰的说法。
意思是,秩序曙光军中各项综合能力最强的四个人,其中擅长射击的姓文,擅长近身格斗的姓武,然后剩下两个则是一对兄弟,来自弗多东部的北华市。
眼前这人名叫文真卫,难不成就是那“长文”?
一想到这里,风星河登时坐不住了,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泼到了文真卫脸上。
“噗啊!”
文真卫瞬间惊醒,军人的战斗本能只让他愣神了一瞬,便作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风星河已经来到眼前,他果断舍弃了狙击枪,反手从腰间拔出了匕首,刺向风星河。
却见风星河右手劈向他持有匕首的手腕,左手却拽开他空着的一只手,骤然反拧,文真卫胸前登时空门大开,风星河趁势撞进了他的怀中,用手握成拳在他胸口上一比划。
“此刻如果我手里有刀,你便死了。”
文真卫深吸一口气,令自己冷静下来。
“果然没错。”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风星河。“这是……划龙拳,风家祖传的格斗术中的招式。”
他又打量了一遍风星河的样貌。
眉毛粗密浓郁,脸颊微微狭长,短发显得干练,眉宇之间无不带着一种英气。双脚站立之时自然地一前一后分开,看似文绉绉,实则锋芒内敛。这样的气度,除了风青山将军家的公子,还有谁能够驾驭?
“你是风星河?”
“你是文真卫?”
二人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问过之后,二人皆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皆是露出了微笑。
微笑过后,风星河微微地叹了口气,语气平淡地说道。“在下正是他的儿子,风星河。这是我妹妹,风灵。”
就在刚刚,他心里的一个疑惑解开了。那便是曙光军神出鬼没的迷题。
风青山之所以被称为军神,正是因为他指挥的秩序曙光总能够出现在帝国军队的背后。一直没有人知道,秩序曙光为何能每次都精准地兜后路。
又有谁能想到他们居然是直接驻扎在敌国的边境?!
这件事情,就连身为儿子的他都是从未被告知过,可见这是多么重要的军机秘密。秩序曙光总部所处的这个位置实在是太危险了,危险到一旦被发现,几乎就是全军覆没。但高风险所带来的必然是高回报。拥有如此近在咫尺的基地,秩序曙光能够获得敌军所有的调派情报。
文真卫伸出手,与风星河相握,说道:“不愧是风家后人。有你这样的儿子……”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文真卫本来想说两句客套话,但他忽然意识到,这话实在是不应该有在风星河面前提起。
精明的他立刻住了嘴。
但是,经历了这一年的风星河,早已不是那个血气方刚的逆反少年了。这一年间,初持家业的他尝到了生活的不易,同时也理解了父亲捞钱的行为。只是,他虽然理解,但绝不认同。生活即使再困难,人也不能越过底线活着。对父亲的憎恨,依旧未曾改变。
因为理解,所以释怀了。风青山这个名字不再是他的禁忌,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个名字。但也因为憎恨,所以他的眉角露出了一丝不悦的神色。
这一丝神色被文真卫捕捉到了,他很识趣地做出了“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的判断。然后,就在他思索着怎么样岔开话题的时候,风灵走了过来,很生气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躲开?明明刚才你就要死掉了,却还要开枪掩护我。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阿呀,我想起来我最爱的的摩托车好像坏掉了。我要去修理一下呢。”风星河一拍脑袋,说道。
风灵默默地让开路,目送哥哥离开,然后重新瞪着文真卫,等待他的答复。
“怎么会看不起你呢?”文真卫微笑道。“我不开枪的话,你也不会救我,我自己又躲不开它,我不是必死吗?”
“撒谎。你明明是准备开枪打轮胎放气使它改变方向的。我的眼里可是很准的!”
“你要听实话啊?”文真卫无奈地耸了耸肩。
“对。”风灵瞪着他。“你一定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女人,所以一定会受伤,对不对?”
“不。”文真卫摇了摇头。“我是个军人。军人的职责是保护不能战斗的人。起初我并不知道你是个战士,而把你当做了一般的少女。如此天真可爱的少女遇到危险,是个男人都会舍命去救的吧?”
风灵的脸色微微一红,嘴唇微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去说。半晌,她讷讷地说道:“算你过关了。拿上你的枪来下面找我们吧。我想你肯定要把我们带去我父亲的基地了,对不对?”
她特别强调了“我父亲”三个字,然后转身气鼓鼓地走了。
“别介意,风灵就是这种性格。”风星河微笑着从不知道哪里走了过来。“虽然她从来没有像这种对别人发过脾气,不过这也正证明了老兄你很特别。”
“你不是去修车了吗?”文真卫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当然不是修车了。那辆摩托车少了一个轮子,我就是神仙,也修不好啊。”他懒洋洋地抱着脑袋走到了文真卫的旁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着风灵的背影。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她很可爱?”
“怎么说呢?也并不是很可爱。”
“那就是超级可爱?”
“对,是超级可爱。”
风星河笑了。如此直率地承认自己的想法,一点也不“做贼心虚”,反而让他觉得文真卫是一个直爽的男子汉。
他微笑着说道:“我父亲能有你这种优秀的部下,作为他的后人,我深感荣幸——但是请不要提起有关我父亲的任何事情了。”他努力地让自己在提起“父亲”二字的时候能够把字吐得波澜不惊。“我妹妹还不知道他去世的消息。”
“啊?她不知道?这事情几乎全国的报纸都报道了啊?”
“她从不看新闻,一天到晚只鸟游戏机。我和她说得是被判了无期徒刑,关在南平市的监狱里。”
文真卫几乎是立刻懂了他的意思。“啊,我明白,我会让大家都注意的。”
他的目光再度瞥到了远处的风灵身上。
啊,这是多么可爱的一位少女!水灵灵的一双眸子,像琥珀一样晶莹剔透,安在这样一张像瓷娃娃似的精致可爱的脸上。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少女那初才发育的身体已经开始散发魅力。尽管穿着非常休闲的旅行装,但还是显得那样的漂亮!
——
用手拾起那被风灵打得变形的淤泥怪物,风星河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文真卫看着他那副状况,问道:“风少爷,你见过这东西了?”
“啊,见过。”风星河很平淡地说道。“险些被它要了我和风灵的命。”
“这东西是从尼斯南图士兵的尸体上长出来的。好像只有他们死后才会发作。”
“是。我见的那只也是从尸体上变化出来的。只不过,好像和这个不太一样。”
“是不太一样。据我推测,这应该是一种用来强化士兵的病毒。”
“病毒?”
“对。尼斯南图帝国士兵的自愈力和体力都远胜于我们,或许就是因为这东西的缘故。如果我没猜错,尼斯南图帝国的每个军人都被注射了这东西,而只有他们死亡的时候,才有一定概率会被释放。”
“·······”风星河陷入了沉思。他觉得,他忽然不认得这个世界了。
“别介意。弗多现在还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只有我们秩序曙光的内部部队,天天与它们作战,才能偶尔见到一两只。每一只的特性都不一样——但刚诞生出来的时候是最脆弱的。如果这时候把它杀死,无论它有什么本事,都是无济于事。下次见到记得赶快把它开枪打死就好了。”
风星河沉默着点了点头。他并不是在想这件事,而是通过这件事,回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风青山的死。
明明贪污在弗多的法律中,最重的刑罚也不过是无期徒刑——可他却选择了自杀。而且死的淡然,显然是早就接受了自己这样的结局。
在很小的时候,风青山便教育风星河:人如磐石,如山上青松,可以枯死,可以崩裂,但绝不能软弱。正是因为风青山的教导,才培育出他内心充盈的正义感。所以,他在发现父亲暗自行苟且之事时才会那样暴跳如雷。他不仅仅是在和父亲作对,更是在和自己的内心作对。如果他接受了那样的风青山,那么他便不是他了,他的一切也就不复存在。
他本以为风青山早已背叛了这些教条。但是当他目睹了风青山临死前的那份视死如归的时候,他发现父亲的影子又回来了。
他不禁疑惑了起来——像他儿时记忆中的父亲那样伟岸的人,究竟是怎么样,才堕落成一个贪污的恶人?
或许只有风青山朝夕相处的战友,才能解决他的这个疑问吧。
掩埋了尼斯南图士兵的尸体,略作收拾后,文真卫领着风星河,一路来到了秩序曙光的驻地。
风星河没有想到,在敌军边境的大山深处,秩序曙光居然修建有这样一座宏伟的基地。虽然只是以最简单的军帐和彩钢材料建造,但依旧是军事史上的奇迹。
这座基地傍山而建,高低错落十分有致,放眼望去,有几千个营帐坐落在附近的山峰与山谷。营帐与营帐之间相互掩护,高地辉映,形成了一个巧妙的整体。
在半山腰有一处比较平的空地,修建着几座小小的彩钢板搭建的房屋。这些简陋的设施就是秩序曙光的指挥部了。
“到了。参谋长就在那里。风老将军离开后,就是他负责调度全军。”
文真卫掀开彩钢房的门帘,示意风星河和风灵走进去。怀着复杂的心情踏进了门,风星河顿时被周围的景象惊呆了。
这一排小小的不起眼的彩钢房里,摆放着各种最为尖端的设备,其陈设实在是像极了一个航天发射中心!
“这些设备有一半是用于收集和发送情报的,另外一半是用来遮盖卫星的探查的。”文真卫很贴心地解释道。
房间里,工作的士兵们人来人往,快速地交换着军事情报。而在人群之中,有一位须发半白的军人正不断地接受下属们呈上来的情报,并快速给予属下指示。
文真卫带着风氏兄妹二人畅通无阻地通过了门口的守卫,来到了那位须发半白的军人面前。
风星河神色复杂地看了那位军人一眼,走上前去,说道:“张叔。”
这位须发半白的军人,正是他父亲风青山年轻时的战友,高校时的同学,张铁军。
虽然名字很朴实,但张铁军却是这只军队不折不扣的灵魂。风青山不在的日子里,秩序曙光依然能够风生水起,全仗着他的指挥。
听到风星河的声音,张铁军扭过头来,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微笑。
“小家伙。咱们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
他笑着着伸出手,与风星河相握。
风星河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说道:“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风星河8岁那年,张铁军来到家中做客。虽然那时候风星河还小,但是这位和蔼亲和的张叔叔却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张铁军挥挥手,对文真卫说道:“你去把西边的12号仓库打开,一会儿我们去那边谈话。”
文真卫答应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风星河一眼,随后跑出了指挥部。
张铁军亲切地搂住风星河和风灵,说道:“这里人多眼杂,咱们移步到清净的地方说话。”
骤然被这个算不上很熟悉的长辈这样亲热的搂着,风星河和风灵都是有些不适应。二人皆是苦笑着,很生硬地跟着张铁军来到了那所为的“12号仓库”。
虽然说是仓库,但这间小屋子里却干净得很,并没有任何杂物堆积。五米见方的小屋里只摆着一个小茶几和三个马扎。
“文真卫,你就在外面给我站岗吧,这里没有你的座位了。”
张铁军笑哈哈地关上门,把文真卫赶了出去。
“哈哈哈,就像一只夹着尾巴逃走的小狗狗!”风灵捂着嘴笑道。
文真卫咧嘴苦笑着回眸看了她一眼,走出了门。
这间屋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还算明亮的电灯。关上门之后,张铁军神色复杂地在茶几前坐下了。
“坐,你们也坐。”
他招呼风星河。于是风星河和风灵都各自坐到了茶几旁。
双手十指交叉放在面前,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张铁军才抬起头,问风星河:“你到现在还讨厌你的父亲吗?”
几乎是想都未想,风星河便脱口而出:“那是自然。不过,我觉得他的做法很反常。似乎不像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挪用公款的样子。”
“哈哈,唉,果然是父子,你居然察觉到了这点。”张铁军哈哈大笑,随即神色忽然严肃了下来。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们两个不要外传,就连文真卫也不要告诉。我和你父亲是最亲密的,曾经几度出生入死的战友,也只有我们两个,才能互相信任,这么多年来一直守住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