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葱葱高如树，遮挡着行人的视线，放眼望去，远处无山却多大怪石。
正义率领的军队沿着商队踩踏出来的一小段还算不错的路程后，只能自行开辟路径以前往兽群所处山丘。
行军路需要披荆斩棘前行，很是困难，为保证白天能结束战役，正义甚至不得不下马使出战技大范围破除阻碍以更快开路。
路虽不好走，这支由“将死之人”组成的队伍却无人抱怨。作为天神骑士团的一员，无论是骄奢跋扈之徒，还是唯唯诺诺之辈，此刻都与经受得住战争煎熬的寻常骑士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只是背负的罪责高或低或无。
好在顶着烈日前进了两个时辰后，已经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不远处山坳中兽群聚居所用的简易的茅草帐篷。
敌方近在眼前，正义止下脚步，下令让全员就地歇息半个时辰，以养足精神开战。
众骑士多数自然是欢欣鼓舞地席地而坐，喝些水，吃上少些干粮，无比享受。还有少数人坐在那里眼珠子转来转去，时不时相互挤眉弄眼，商量对策与时机。
正义留意到这些心生退意的家伙，犹豫片刻，还是提醒道：“现在逃跑还来得及，不过是当永远无法回天启城、希望城的逃兵而已。”
先前的丑陋女子靠着树干，一边拨弄着秀发，一边转头打趣道：“这一仗，有这么难吗？”
“难，难在有八成以上概率全军覆没。”
正义没有用谎言安抚军心，反而直抒胸臆，说出实情。
骑士们一片哗然，不知所措。
选调以前，他们以为是要被带去了结因果罪孽，于是拼死抵抗。选调以后，他们得知是要去执行清剿兽群的任务，寻思着算是属于最简单的任务，也就心定神闲。可是从军营到北城门的路上越想越觉得觉得不对劲，都认为真相不可能这么简单。输了比试之后，想着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过谁，小兽群而已，不至于引起大风大浪，而且就在天启城不远的地方，人族要是输了岂不是啪啪两声打自己脸？何况领队的还是被众多军团高层人物看中的天才武者——罗正，上面的老家伙不可能顺带祸害这样的年轻翘楚。现在…这个翘楚居然已经如此悲观，难道他知道自己是牺牲品？那这些人是来陪葬的？为什么？
佝偻青年在一棵树后探了探头，他面色如土，颤声道：“对…对面该…该不会有…有好…好几个史诗阶强者吧！”
一个史诗阶强者便足以拖住罗正，其余哪怕只是再有一个史诗阶强者都可以在他们这六百人队伍中所向披靡，无人可挡。至于传奇阶，他们不敢想象就这么小的一场战役，会出现传奇阶的恐怖存在。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也永远不知道，队伍的领头人，所谓的罗正，便是人族屈指可数的传奇阶之一。
正义站在一巨石上眺望远处敌营，淡淡道：“目前情报显示对方一个史诗阶，五百名精英阶。”
有骑士疑惑不解：“那不是我方还有优势吗？为何…”
正义跳下巨石，看了一眼费奇，面色如常，道：“因为我没看到那帐篷附近有兽人出没。”
先前心里直打鼓的一个骑士闻言高兴得站了起来，把刚吃到一半的饼又快速包好，就要往回走，“他们被我们吓跑了？我们任务完成可以回去了？”
然而旁边的另一个骑士立马拉住他，给他浇了一盆冷水，“罗正阁下的意思是…我们这里有内应？所以他们提前布下了陷阱？！”
骑士们顿时陷入恐慌，左顾右盼疑心重重，不知谁才是真正的内鬼。
正义没有回答，也没有出言制止骚乱，反而再次问道：“古有吟游诗人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今日，有谁想明知有陷阱仍旧前行的，就留下，不敢的就走吧！”
微风吹过，树枝沙沙作响，宛若兵戈相接的动静。
树下的众人陷入沉默，谁都不敢做出头鸟。
费奇随口一提：“提醒一句，战争逃兵一方面是会驱逐入境，一方面是会入圣徒的黑白榜。所以，逃跑的话，最好是远离天启城和希望城，当然，也不要靠近兽族、亡灵族的地盘。”
心中忐忑不安者被这句话说得进退两难，世界就这么大，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还能在哪苟活？
剩余的三无地带，哪个是可以待的？
烈焰山谷时时刻刻都弥漫着极高的温度，就自己这体格，进去没多久就变成烤人了。
血色荒野是费伦邪神的登陆地点，也是诸神陨落之地，传说那里位面晶壁破裂，很容易不知不觉中突然落入无尽虚空，死得渣都不剩。传奇阶强者都没把握活着走一趟，自己哪敢去送死。
死亡沙漠更不用说了，第一任星辰守护者萨麦尔都死在那里，谁敢保证自己比一代传奇更有把握在那里居住？自然没有。
思来想去，蛮荒山川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只是…听商人们说那里有一个不知道如何从千年前的战役中活下来的独眼巨人待在那里。所以…站在那里生存，必须解决这个麻烦才行。可是独眼巨人族可都是身大如山，天生神力，幼年时便可以与史诗阶筑基级人族一较高下，成年时不逊史诗阶巅峰人族强者。真的有能力解决？恐怕也没有必胜的把握，送死的概率只大不小。
这时，有胆小如鼠的骑士思前想后情绪崩溃，明明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壮年，却像个孩童一样号啕大哭道：“你们这是让我横竖都得死啊！怎么会这样！啊！就不能好好安稳活着吗！”
正义挑了挑眉毛，忍住出口呵斥的念头，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时辰，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要离开的人趁此时机快滚，不走的人到时候就休息够了出发去对面山坳杀兽人。”
正义说完，靠着背后的巨石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带兵打仗，他还是不在行，人数越多越难管理。不如以往带着一支十人左右的小队可以在战场缝隙中灵活穿梭。队友之间相互信任，相互扶持，执行任务起来更是迅速轻巧。
正义心里暗暗叹息：“现在不行喽！”
一旁的费奇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只好弯下腰，在正义耳边悄声问道：“既然你允许他们当逃兵，那为何先前又那么气势汹汹，动不动就要让约翰卡取下人头？”
正义伸出手，食指与拇指稍稍相抵，又相互远离，留下一条细微的缝隙。他微微一笑：“因为有了那么一点区别。”
费奇脑袋一歪，更糊涂了，“什么区别？”
正义看了一眼前方几个人几个人聚成小团体的队伍，他们各自展开着利弊探讨，吵闹声络绎不绝，“动手的人有区别。”
“你的意思是…有圣徒跟着？”
骑士一旦离开队伍一定距离，成了逃兵，也就同时上了黑白榜，而行军全程如果有圣徒跟着的话，那么就会立即执行清理程序，消灭所有选择看似尚有生机的道路的人。如此一来，动手之人便从约翰卡变成了圣徒。
正义没有回应，他缓缓闭上眼睛，心有所感喃喃道：“生死之间，或苟活于世，或慷慨赴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也不知是好是坏，是真是假？”
费奇没有再问下去，直起腰，亦步亦趋，陷入思索。
骑士们重新回归最开始的吵闹，渐渐的拉帮结派约定相互照应的人不在少数。因为争论去留问题而分道扬镳的人也不在少数。
半个时辰过去后，陆陆续续有三四拨人悄然离去。
有小团体看上丑陋女子的实力，派人跑去询问是否结伴，那丑陋女子豪气干云地冷笑道：“我记得不久前你们可是没少嘲笑老娘的长相啊！”
骑士干笑两声，道：“确实是我们有错在先，现在我替他们给您说声抱歉。”
丑陋女子笑着点了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别以貌取人了。”
骑士心中暗暗干呕，脸上仍旧挤出笑容，道：“那，您是同意了？”
丑陋女子摇头道：“不，我已经有队伍了。”
骑士感觉自己似乎是被戏耍了一番，有些恼怒：“你在耍我？你的队友在哪！”
不料，丑陋女子一把抓起树后泪流满面的佝偻青年，又一把搂住旁边的高大骑士的胳膊，笑道：“这不就是了吗？我们三个精英阶巅峰够了！”
佝偻青年和高大骑士都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也没挣扎。他们原本在军团里面就没什么好友，当下最坏的打算也是自己照顾自己。现在既然有人主动拉拢，还是这个大大咧咧没啥城府的女子，基本可以断言不会被其临阵出卖，心可以安定，倒也不错。
“你，我们那边已经有二十个精英阶一境，还有五位二境魔导师。要不是队里有人看你早上身手不错，寻思着拉进来相互照应，我才懒得过来找你这个令人作呕的丑陋娘们！”骑士啐了一口痰，冷哼一句，“不识好歹！”随即离去了。
佝偻青年抹了抹鼻子，抽泣暂时是停不下来了，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牵着他的小手的女子：“姐，我们是要走，还是留？”
挑战约翰卡前，十人曾相互沟通交流过，佝偻青年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丑陋女子，又胆小怕事不敢问，所以和她说话总是结结巴巴。丑陋女子本想着捉弄一下年龄比自己大上一些却看起来像个孩童的青年，让他叫自己姐。没想到青年还当真了，之后再也没改过口。
女子心里自然是乐乐呵呵，美滋滋！
丑陋女子慌慌张张地松开拉着青年的手，又从高大骑士的胳膊肘里抽出手臂，抬头看向高大骑士，道：“我觉得应该留下来，哑巴，你怎么看？”
被称做哑巴的高大骑士像是真的哑巴一样真的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充当同意观点的表现。
佝偻青年不解道：“为什么？那家伙不是说七成概率全军覆没，剩下三成里能有几成可以活命？”
丑陋女子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相信我，留下至少八成能活着，走了，那基本就死了。”
“八…”
佝偻青年差点惊叫出来，刚开口立即被高大骑士捂住嘴，只剩下“呜呜呜”的声音。
丑陋女子连忙食指立于嘴前，做出嘘声的动作，示意青年安静勿燥，以免引起全军骚动。
佝偻青年点了点头，高大骑士这才把宽大到捂住青年整张圆脸手的放下。
佝偻青年大喘几口气，小声道：“姐，你怎么肯定的？”
丑陋女子远远看了一眼仍在闭目养神的正义，笑而不语。
佝偻青年又看向高大骑士，高大骑士一如既往得简单，仅仅点了点头。
他只好作罢。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