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弗颇为好奇,干脆聚音成线问道:“你这到底是要去做啥?怎么是分配了这么一群歪瓜裂枣?这哪能打仗啊,不内讧就不错了。”
军中规矩森严,不是重要的内容就不会向下传达,想额外得知消息,就需要付出一些人情代价。所以此行他只接到命令,没有获得其他讯息。
正义听此一问,恍然大悟。
希勒的意思,应该就是要让经验老道的凯弗帮忙破局,多一个人之后,棋盘就会大不一样。凯弗作为圣徒中的地级污羽一员,自己知根知底,确实值得信任。
可惜,终究还是一个局外人,没必要半路入局。
另外,如果真的邀请凯弗陪同,自己岂不是未战先怯,直接认输?
权衡之下,正义没有给凯弗解释个中缘由,只是颇为无奈地回答道:“希勒副军团长想顺手清扫军团的烂肉,我也就只好受命。”
凯弗脸色微变,他曾亲身经历过不少血腥的战斗,也大致能推断出罗正所言不假,希勒确实有这样的魄力。按理说,天神禁卫团确实需要这样的刮骨疗伤,可他还是有些惋惜:“六百多号人啊!应该不会无故浪费吧!”
凯弗回头悄悄瞥了一眼那些个还不知死到临头的家伙们,有些骑士不知天高地厚得还有心思在那里窃窃私语,讨论着怎么捉弄眼前年轻位高的希望骑士,让等下看起来易如反掌的清剿多上几分乐趣。
正义愣了愣,心生怜悯,余光瞄过凯弗身后的那群人,陷入沉思。
历史上一位著名的吟游诗人曾言:“天生我材必有用。”那天生这些骑士为何用?为强者用?为一个名为“正义”的骑士的未来用?强者的义务难道不是应该保护弱小吗?现在又为什么变成了牺牲弱小以成就强者?只是为大局着想,不可避免?所以“顾大局者应不拘小结”?
这些问题不断在正义心头叩问,他直勾勾地注视着经验老道的凯弗,像是不愿摆在面前的答案而急于求证,“没有活着的价值吗?”
凯弗并不知正义的身份,也不知希勒副军团长有何目的,只将眼前的罗正当做一名天赋异禀的军中晚辈。既然晚辈求解,那也没什么可以藏着掖着的,他摇头哂笑道:“价值?没有表现出来的价值,就是没有价值。军队若是不这么残酷,在真正的战争中,死去的可就不仅仅六百人,而是六千人,六万人,六十万人。他们能用生命燃烧出几分微薄的作用,对他们而言已经可以自豪。”
正义还未来得及深思,突然抬手一抓,将一封从集市中破空飞来的信从半空抓住。
凯弗眯了眯眼,认出来正义手中的那封信的样式,乃是圣徒玄级耳眼所用封装,封口处的青色匕首印记格外醒目。
既然牵涉众多,他也就懒得参与其中。无论此行是被希勒副军团长暗埋多少深意,既然眼前的小子也不打算要,那也没必要勉强。凯弗干脆和正义告了个别,转身绕过骑士群,三两步消失在视野之中。
凯弗来也快,去也快,既没有和两个骑士亲卫打招呼,也没给调来的骑士交代事务。
约翰卡上前一步,小声问道:“这位前辈如此干净利落,也不多驻足聊聊?”
正义摇了摇头,“该说的都说了。其实凯弗阁下人挺好的,只是…生死见多了,也就失去了很多东西。一些可有可无的行为,多了不如少了。”
世人只知“小刀“战功赫赫,却不知磨练出“小刀”的人早已灰飞烟灭,也不知那把刀上的缺口是否可数。
哀也哀也!
正义收拾收拾心情,打开信封,信封中的信纸化作流光转瞬间涌至他的眉心,进入脑海。同时,手中的信也随即化作灰烬消失,留下青色的匕首封泥。
一段段影像讯息铺展开而来,正义仿若是那些负责记录的耳眼们,站在暗处,看着“将死骑士”们的军中过往。
历历在目的过去里,有的骑士曾多次临阵脱逃,有的骑士偷盗成性,有的骑士暗地里拉帮结派,有的骑士总是打架斗殴…
正义大致浏览一遍,心里总算有了个底。按照严格或是宽松的军规,这些行为举止常常完全违背骑士精神的骑士,早该拉入刑场处决,无论是继续留在天神骑士团,还是跟自己去“燃烧出光芒”,结局都不会有太大区别。
正义有些意外,意外于这些人超出了自己的可掌控范围,鞭笞这种亡羊补牢的方式已经来不及,战死或者处死都是死路,哪怕立功回去,也照样功不抵过。
希勒副军团长做的帮助,竟是拿出一批横竖都得死的活人,使得天平不会太过平衡。
正义有些哑口无言,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定下神,以雄浑响亮的声音喊道:“有没有不想去的?”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骑士群顿时鸦雀无声,几秒后,又有数人爆发出数声仰天大笑。
如果有谁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公认的懦夫行径,简直就是等同于向大伙宣布自己的软弱,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使得被正规骑士理直气壮地鄙视嘲笑的事情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有两个瘦小的骑士从人群中挤出,他们始终耸拉着脑袋,甚至不敢看正义或是约翰卡、费奇。
其中一个瘦小骑士颤颤巍巍地问道:“可…可以回去吗?”
他的声音很细很微弱,正义只能勉强能听到内容,而无论是约翰卡还是费奇,都没能感觉到有半分声响。
站在骑士群中前排的一个黑脸魁梧大汉距离较近,闻言皱了皱眉头,骂骂咧咧地一脚踹在说话的瘦小骑士背上,将其踹了个狗吃屎。
瘦小骑士若无其事地爬起身,没有半点回头的意思,只是拍了拍身上的沙尘,依旧畏畏缩缩的姿态。
旁边的另一个稍微不那么瘦的骑士始终一声不吭,看着地上,一动不动。
站得靠前的骑士们捧腹大笑,后边一无所知的骑士开始议论纷纷,有说有笑。
正义看在眼里,面无表情,所有人的举措都合乎情报中的内容,不值得大惊小怪。
正义转过头,说道:“约翰卡,将这两人杀了。”
在场所有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约翰卡难以置信地小声问道:“刚刚…说的是杀了?”
正义点了点头,“是的,杀了。”
两个骑士惊恐失色,脑海一片空白,异口同声地抬起头,看着正义,颤抖着问道:“为什么?!”
正义缓缓道:“你们入军前难道没有看过这一条准则吗?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瘦小骑士辩解道:“现在还没临阵,我们只是刚刚过来,甚至还未出发!”
正义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吗?一年前你做了什么?”
瘦小骑士欲言又止,眼睛转来转去,想要找条生路。
旁边另一个骑士原本也要说些什么,抬起头又低下头,陷入沉默。
正义明显是在指桑骂愧,被抽调过来的骑士们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不会是下一个被定死罪的人。于是两两无语,各有所思,一时间鸦雀无声。
约翰卡有些迟疑,转头看了一眼正义。
正义还是点头。
约翰卡从未见过这番模样的正义,以往的正义,体恤下属,体谅难处,尊重弱者,像是一个让人心生亲近的善人;当下的正义,冷酷决绝,不近人情,杀伐果断,像是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审判官。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还没见过这样陌生的正义,反而有些害怕。
费奇心里暗暗点头,刚刚那个绰号小刀的家伙,果然还是给正义带来了不少的东西,无形的力量有时往往比实际行动更有效。
军令如山,约翰卡咬了咬牙,不得不抽剑出鞘,向前走去。
不料,正义又突然变了个脸,喊道:“慢着,要不…我们打个赌,本着愿赌服输的精神如何?”
约翰卡诧异地止住脚步,收回剑,等待下文。
两名骑士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稍稍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正义。
其他被抽调过来的骑士也都目光聚焦过来,想看看是什么赌局。
“有意思!”
费奇突然觉得这件事变得有意思了起来,脸上微微扬起了几分笑意。
一个手握长枪的骑士大着胆子开口,“怎么赌?”
正义答道:“你们六百多人,随便挑出十个人和这个大个子打一场,赢了的话,我就把你们这群人过去所有的过错销毁,然后各自回军团去;输了的话,就跟着我去执行这次任务,到时候谁退了一步,就按军法原地处死。”
费奇在正义耳边悄声问道:“那,那两个人呢?”
正义看了一眼还心有余悸的两人,说道:“是生是死都一样,暂且留着。”
两个骑士闻言心中大定,赶忙退回骑士群,躲在最后头。
骑士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场赌局的诱惑不可谓不大,可难度也很明显地摆在那里,那就是这个对手是个精英阶巅峰的强者。
正当大家争论着谁上合适时,一个不同的声音响起,如雷贯耳,“我们真的赢了的话,你真的有能力履行承诺吗?”
正义伸出那张捏着信封的手,先前不起眼的信封上,那枚仅剩的青色匕首封泥映入在场所有人眼帘,他问道:“如果希望骑士的职阶不行的话,加上圣徒玄级耳眼的讯息够证明吗?”
骑士们窃窃私语,似乎还是不大相信。
想要抹去过错,用功劳相抵还算合理,一言即可的操作,记忆中的希望骑士罗正前景再好也没用,未来不是当下,现在又不是高阶骑士,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玄级耳眼也又不是天级、地级,作为辅助说明的话,同样说服力不足。
正义面对质疑,不慌不忙地抽出腰间的佩剑,“那这把赤峰可以证明吗?”
不起眼的剑鞘中,随着长条状的火焰出现,其裹挟着热浪也开始弥漫开来。离得较近的费奇赶忙后退几步,避免被灼伤。
金色与黑色交错的剑身如岩浆一般在燃起的火焰中不断流动,特制的剑柄散发出轻薄的光罩,保护着使用者的手掌不会被烫伤。作为一把剑,锋利从来不是它的必需品,也很难找到适合的磨剑石,它要做的很简单,将触碰到的一切都将或融化成汁液或焚烧成灰。
骑士们一阵骚乱过后,有识趣的骑士抱拳施礼,恭敬道:“在下信服了!”
其他骑士也纷纷表示没了异议,开始继续探讨出战人选。
赤峰,神器之下的著名武器之一,它的名气不是来源于威力或是烈焰山谷底层岩浆的材质,而是历史,传闻中最早是第一任守望在与兽族的作战中缴获得来,历任使用者无一不是高阶骑士。
眼前年轻位高的骑士明明只有希望骑士的职阶,却能破格拥有赤峰作为佩剑,显然要么身世显赫,要么得到了不小的赏识。
抹去过错一事,说到做到的底气是可以十足。
不用再继续证明下去,正义其实也在心里偷偷缓了一口气,这也不信的话,他真的没辙了,再高阶的装备只有身上的影流甲,又没法操控,根本不能用来说明什么。
他收回赤峰,然后转过身,朝费奇说道:“你帮着约翰卡点,我去把见习骑士带过来。”
四周的热气缓缓消退,费奇这才敢走回来靠近正义。
他点了点头,“行。”
约翰卡杵在中间也没啥事,干脆小跑回来,小声问道:“待会儿怎么打?”
正义微笑道:“一打十,还是有点吃力啊,那就除了那一招,其他随便你。如果输了,你就回家种田去。”
约翰卡心里大致有了个底,心满意足,“得嘞,明白了。”
费奇思索片刻,问道:“如果有人要趁你不在跑路或者骚乱怎么办?我们两个哪有本身应付六百人。”
正义瞥了一眼远处,悠然道:“不用担心,有人会防止意外出现的。”
“好吧。”
既然有人在暗处,那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