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人族的“心脏”都市，也是人族最为繁盛的中心。待在这里，安定的生活总会使得每一个平凡人不知不觉地忘记城墙外头所有的剑拔弩张，把悬在半空中的心放下来，将所有的恐惧交由值得信赖的一群人粉碎。而且，大家也都明白并感激敬畏着这群人，即由一位位名为“守望”的人族帝王带领紫罗兰家族、星辰家族、哈布斯堡家族所建立的各个军团。军团不断南征北战，诸多人族佼佼者化身将士前仆后继、抛头颅洒热血，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承载并小心呵护“为人争得一方净土”这个最初的愿景。
天赋异禀者以或伤或死的代价换来平凡人的拯救，这样的自我选择总会让旁观者陷入“值得与否”的困惑之中。
所以，对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皇宫禁地，天启城的核心地带，宫殿交错之中，一处偏僻深院显得格外寂静，甚至行走于宫道的老侍从往往会选择绕过此处。寻常高墙围成的院内，新春中绿芽渐起的草地簇拥在穿行而过的石板路两侧，加起来几乎占据了一半的落脚之处。茂盛的一株槐树从墙角拔天而起，大有遮天蔽日的气势。奇怪的是，院内由石板铺就的平地上并无任何建筑，唯有一石桌两石凳静静地处在中央。
相貌俊美的少年双手抱在脑后，慵懒地躺在树荫之外的草地上，不顾忌身上宽大的白色衣袍是否会被清晨的露水沾湿，或是沾染上泥土，只是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呆呆出神。最后收回目光，长叹一声：“其实，你我都明白的吧！”
少年眼中，无忧无虑的小鸟掠空而过，虽然弱小，却生来可以自由翱翔。这是自幼从皇宫禁地中长大的少年十几年以来最为羡慕也最为奢求不可得的事情。即便自己是万众瞩目的新一代“守望”，在襁褓中便达到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史诗阶，更是有神明“光”亲自降下神迹戴上桂冠，又如何？无数的荣耀之下也蕴含着无数的期盼，压得他只能顺着别人的目光一点一点活出一个“人族帝王”的“该有”模样。
穿着银白色铠甲的一位高大骑士笔直地伫立于与草坪接壤的以白石板铺就的平整空地上，可惜没有携带武器，不然真想知道拿的是大剑还是大枪。身上可以抵御明枪暗箭的钢铁此时也遮蔽了骑士真实的身形与容貌，旁人唯有从那头盔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刚毅的眼神稍稍一顿，然后应道：“明白，所以遵守。”
少年仿佛早已猜出骑士的答案，那是心头最不想得到的回答，所以难免有些烦躁，但是他早已熟悉收敛情绪，没有流露出半点不快，只是沉默下来。
高大骑士歪过头，却能一眼看出少年心中的愤懑，又正视前方，“我知道你受不了，你可以说出来，这里还是只有你我，你说，我听。”
少年想说很多很多话，倾述很多很多烦恼，可是憋了半天，万千言语终究只剩两字，“挺好！”
院子又回归原有的安静，唯有密集的槐叶中窸窸窣窣些许声响。
突然，少年心有所感，饶有趣味地问：“如果有一天，这些规矩成为一个不得不做的选择，你还会遵守吗？”
话刚出口，少年就有些后悔，这个问题恐怕永远也不会有正确的答案。
遵守与否的结果，没有去做又怎知结果？
高大骑士却毫不犹豫：“我会站在正义的一方！”
少年有些诧异：“沿着你的名字所指方向？”
高大骑士想了想，似乎更加坚定信念，“我相信这样最后会是对的选择。”
“可...”
少年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下去。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什么才是正义呢？是自己认为的“对”，还是别人认为的“对”？是书上先人所说的“善”，还是人们实际行动说明的“善”？是战斗中浴血而战的“勇”，还是只身前往敌营只为以舌战讲和的“勇”？
少年自觉不知答案，也不觉得身边这位名字就叫做“正义”的骑士知道答案。
少年想着想着，思绪愈发遥远，不过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来到了院子里专门来见自己的骑士身上，“正义，你什么时候才会脱掉那副笨重的铠甲，然后和我一起暂时忘记规矩呢？”
在讲到“规矩”二字时，少年语气不知觉加重了几分，但是又随即像是瘪了的气球一样，没了半分力量。
被称为“正义”的骑士叹了一口气，“职责所在，也许下次吧！”
“我知道，你等下又要出去作战了。”少年坐起身来，炯炯有神的双眸看向那骑士，好像能透过厚实的甲胄看到正义的脸色变化，咧嘴一笑：“那就按照你说的，下次！”
骑士没有立即回答，不自主地看向那院子唯一的门，稍加思索后，方说道：“我会先问过长老们。”
少年站起身，扫了扫粘在衣袍上的草叶，不耐烦地说道：“是是是，假正经！这里又没别人，你还是这么拘束！”
白色衣袍上不起眼的点点金光闪过，泥土、草叶、露水，更有几只迷路登上“衣山”的蚂蚁纷纷悄然落地，回归草丛之中。
相必此衣绝非凡物。
骑士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君君臣臣，如若不是如此，你我又哪来这样的光景？”
“也确实，他们都是想着培养你我之间的关系，以巩固守望家族与紫罗兰家族的长久默契。他们不说，我们也不是傻子。但是...”
少年看着骑士，突然止住话，一个箭步破空而去，几乎是瞬间便来到正义面前，右拳带着呼啸的罡风直袭正义胸口。
正义没有躲闪，只是不慌不忙地同样出拳，恰好抵在少年的拳头来到跟前时抵了上去。
不过一刹那时间，风平浪静。
少年的稍稍收拳，又轻撞几次包裹在正义手上的钢铁铠甲，会心一笑：“和你做兄...朋友，真好！”
正义捶了捶心口，笑道：“我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起来。
无需豪言壮志，无需对酒当歌，只需要对方就在眼前，一切尽在不言中。
笑声飘荡，惊起几只小鸟从树梢扑腾起飞，也为这寂寥的院落增添了几分生气。
正义止住笑声，抬头望向远方，“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少年点点头，拍了拍正义肩头，“去吧，我不能因为自己受到的约束，反而在你的身上再增加负担。”
正义也不拖泥带水，径直走出，与少年擦肩而过，迈向门口。
到达门槛前，正义跨出的一脚停在半空，又收了回来，回过头，他看到少年站在原地招手。
少年苦笑道：“等你回来，我怕是又有一大堆不吐不快的话要对你说了。”
骑士摆了摆手，渐行渐远，没有再回头，他的声音凝结成线到达少年耳畔：“没事，不烦，因为你说的也都是我想说的。”
少年看着骑士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拐角处，笑容始终洋溢在脸上，原先心头的阴霾似乎并未因骑士——他唯一的朋友远去而加重，反而就此一扫而空。因为他相信，离别总是预示着下一次的重逢，骑士的下次到来，一定有长长的时间，可以与他促膝慢慢长谈，可以与他慢慢切磋玩乐，可以给他带来更多的欢乐。这种自信源于那个骑士名为“正义”，是叫做“守望”的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兄弟，又恰好“守望正义”是个不错的词，更源于他是自己唯一可以倾述的人。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