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基础这门课对于顾玖来说,无非是画画前先挑一挑色彩罢了,不,比挑色彩还要容易得多,就是拿一张画纸放在画架上面,不用费心也不用费力。她第一堂课就在简简单单地氛围中度过了,可能她是这样觉得的,但当她看见台下一双双迷茫的双眼的时候,她就有一些后悔了,自己是不是太高估这些孩子的知识摄入能力了。下课的时候顾玖清了清嗓子,说:“甄宓留一下,其他人可以走了。”学生们就陆陆续续地收拾书本,准备离开,大学就是这样,上完这节课,还有下一节课,不在同一间教室,还得换地儿,一下课学生就赶紧溜了,生怕占不到好的位置。
甄宓收好书本,走到讲台旁边,一脸复杂地看着她:“我以为你就是来找男朋友,结果谁想到带了个老师回来。”
顾玖扶了扶腰,叹了口气:“那我也不想啊,我年纪轻轻地就得当老师,那还不是实力不允许我混日子吗?话说回来,我讲的怎么样。”
甄宓听到前半句话,顿时不想理她了,听到后半句,认真思索了一会,面无表情地说:“还行,反正我没听。”
顾玖瞪了她一眼,她在上课讲了那么认真,两个小时呢,她压根没听?
甄宓嘿嘿一笑,抓着她:“要不要陪我去上个课,哲学课呢,听说老师长得挺帅的,走呗走呗,一起去。”
顾玖本来想推脱的,但想了想,回家不过也是玩手机,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去看看别的老师是怎么教学生的,自己取取经,想着便点头:“那行,我就去学习学习。”
甄宓翻了个白眼,顾玖脸红,辩解道:“我才不是因为你说那个老师长得帅。”
“哎呀,走啦!”
“真的!我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
“话说回来,真的很帅吗?”
“……”
“哎呀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顾玖。”
“嗯?”
“有人跟你说过,你其实挺欠揍的吗?”
两个女孩子就打打闹闹地走到了阶梯教室,顾玖惊讶:“哲学课是在阶梯教室上吗?”甄宓点了点头:“是啊,哲学课是整个专业一起上的,本来都是没有这门课的,但是去年校长突然说精神素养也要加强,所以学校就多了这门课。”顾玖心里鄙视了一下校长,然后说:“我们快进去吧。”甄宓瞪了她一眼:“都怪你,留一下我现在估计只有前排可以坐了。”顾玖无辜地摊了摊手,两个人走进教室果然如同甄宓说的,只有第一排了,而且阶梯教室的第一排特别明显,做什么都能看得特别清楚,顾玖倒是无所谓,甄宓这小妮子怕是想欣赏一下美色顺便玩玩手机混个学分罢了。
两人坐下了十分钟有余,一个男人从前门走了进来,顾玖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浅蓝色长开衫,头发整齐地向后梳起,面容清冷,黑色休闲裤让他看起来身材比例非常完美,顾玖估摸了一下,这个男人大概有一米八五,这个腿长的比例也确实特别逆天了。那男人仿佛自带气场,一站上台面整个教室温度都低了不少,他扫了一眼教室,顾玖有一丝错觉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间。
宋轶走进教室,常规扫视了一眼教室,便看到第一排的顾玖,他目光微微停顿,飞快地略过,仿佛从未停顿过一般,心下却好奇她怎么会来,倒不是宋轶故意寻找她的身影,只是她第一排又靠近门口,太过于明显。宋轶敛了心神,淡淡开口:“开始上课了。”声音清冷也不大,却让整个教室都听得见他讲话,顾玖觉得这个男人非常神奇,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第一眼还有一点熟悉感,却想不起来了。
顾玖用手戳了戳甄宓:“这个老师好年轻啊。”甄宓撇了她一眼,说道:“再年轻也没你年轻吧,听说宋教授原来是在洛杉矶,后来不知道什么情况回国了,不过他确实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六岁。”顾玖点了点头,又愣了一下,问:“你叫他宋教授?”甄宓点头,确定了一下觉得好像没哪里不对,说道:“听说他背景很大,确实是哲学系教授。”顾玖听完,觉得心神轻松了不少,本来以为自己那么年轻的博士生会很独孤,结果这个世界上果然有比她更加妖孽的人存在,比她只大四岁却是教授评级,毕竟教授的评级不止是学术上的,更多是需要时间累积下来的,就像她也最多想三十岁评教授,三十岁之前最多最多也就是个副教授了。
宋轶在上面教课,眼神余光看了一下顾玖那边,发现他跟旁边那个女孩子一直在聊天,没有理他,行吧,这个能忍。过了一会,宋轶再看过去的时候,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这就不能忍了,宋轶轻轻咳嗽了一声,顾玖立马停止了脑子里的想法,看向他,宋轶丝毫没有关注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我的课上不希望有人发呆,有人讲话。”
顾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了,耳朵立马红了起来,宋轶还是没有看她一眼,手指在书上翻了一页,转头看向了顾玖,温和开口:“这位同学,苏格拉底说一切知识,均从疑难中产生,愈求进步疑难愈多,疑难愈多进步愈大。这句话,你有什么看法呢?”
“啊?”
顾玖立马站了起来,思考了一会,刚刚她不过是发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至于这个问题,顾玖轻轻开口:“我觉得他说的是错的,苏格拉底说自己没有知识,却一生都在传授别人知识,这是错误的”
宋轶淡笑了一下:“这些知识并非他传授的,而是人类本来就固有的,所以他只是引导者,并非教育者。”
顾玖睁着大大的眼睛,不解道:“啊?可是不是说一切只是均从疑难中产生吗?如果一个人从小顺风顺水,他怎么会本来就有知识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宋轶略微一挑眉:“爱利亚的芝诺的反证法?”
顾玖避而不答,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不如苏格拉底的反诘法。”
教室的人早已经惊呆了,宋教授来学校一年,学术上却令很多哲学系的老教授都自愧不如,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个女孩子可以同宋轶辩几句嘴,这在一众人看来早已经是神仙打架的场景了,设一的学生惊呆之余更是骄傲,这是他们的老师啊,瞧瞧,一个学建筑的老师,在哲学问题上能跟哲学系教授说上几句,还不得骄傲一下。甄宓坐在顾玖旁边,嘴巴又长得大大的,她发誓,这是她这几个月来惊吓最多的一天,她都没想到顾玖能回答得上来,还能噎住宋教授。宋轶神色清冷淡然,在外人看来确实是被反驳的有些无话可说,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顾玖是不懂这些的,哲学上面繁琐复杂,顾玖心思纯净毫无兴趣。顾玖站着有一些尴尬,宋轶没让她坐下,她也不能拂了人面子,毕竟是个老师,好在宋轶没让她尴尬多久,便让她坐下了。
宋轶挥手让她坐下,脸上浮出一点笑容,说道:“苏格拉底自比产婆,从谈话中用剥茧抽丝的方法,使对方逐渐了解自己的无知,而发现自己的错误,建立正确的知识观念。这种谈话也有几个特点:第一、谈话是藉助于问答,以弄清对方的思路,使其自己发现真理。唯在谈话进行中,苏氏则偏重于问,他不轻易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只要求对方回答他所提出的问题,他以谦和的态度发问,由对方回答中而导引出其他问题的资料,直至最后由于不断的诘询,使青年承认他的无知。这就是刚刚这位同学说的苏格拉底反诘法,是在西方哲学史上,是最早的辩证法的形式。”
他顿了顿,继续讲述道:“苏格拉底教学中有过这样一件事发生,在开学的第一天,苏格拉底对他的学生们说:“今天我们只做一件事,每个人尽量把手臂往前甩,然后再往后甩。”说着,他做了一遍示范。“从今天开始,每天做300下,大家能做到吗?”学生都笑了,这么简单的事,谁做不到呢。可是一年以后,苏格拉底再问的时候,他的全部学生中却只有一个人坚持了下来,后来这个人继他之后成为新一代思想家,这个人叫作柏拉图。”